他便可以更为坦然，毫无牵挂地从容地，等待赴死了。

毫无牵挂……

令夷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这尘世之内，便当真再没有能令你觉得遗憾，觉得……哪怕只有一刻，哪怕只有一点点地……值得停留的……事了么？”

维清的目光已从令夷身上收了回去。

他静静地坐在床榻上，窗外夕阳的余晖已经开始黯淡，将他的脸也映照得有几分模糊。

令夷紧紧地盯着他的侧脸，不自觉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维清的声音一如他们第一次在天门山脉外围的李家村外相遇时那样，平淡，冷静，又……疏离：

“……没有。”

那一瞬间，令夷仿佛听到有什么碎裂的声音。

她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僵硬的身体才终于渐渐恢复知觉。

钝疼从身体深处敲响，又慢慢蔓延至四肢百骸。

令夷闭上了眼睛。

夕阳的余光已彻底消失，这个并未点燃灯烛的木屋开始慢慢陷入黑暗。

令夷从床榻边上倏地站起身，干脆利落地向外走去。

只是在走出木屋的房门前，床上坐着的维清听到了一句话。

她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

“你休想。”

工具

维清虽已清醒过来，身上的药性虽然解了，能够维持清醒不再陷入昏睡，但却也被下了禁制，封起了他的修为灵力。

是妖力所下的禁制，对方修为远在他之上，妖力又不同于他所修行的灵力，凭他自己几乎没有破解的可能。

而这禁制精巧得很，并不是种在他体内，而与阵法符咒有些相像，是以妖力为引以他周身大穴之气构成的。在如今这片伏泽山脉深处的营地之中，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大约也只有先前一直闭关并不如何出来走动的刘陵了。

若只是这禁制，就算此时此刻维清在阵法符咒上的造诣比不得经年日久一直在钻研的刘陵，多摸索一段时日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把握解开的。只是给他下了禁制的人怕是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特地用的是他根本不了解和熟悉的妖力。

还是即便在妖族之中，也处于最顶端的妖族王族血脉的浑厚妖力。

若没有妖族出身的人相助，凭着被封了灵力并不能真的调动力量的维清，却是几乎将路堵死了。

研究出这个禁制的是刘陵，而动手给他下了这个禁制的是瑶妆。

但维清知道，这件事的关键，在令夷。

在那日醒来察觉到自己身上的这个禁制之后，维清就在短短的眨眼时间内想了许多。

令夷显然，将许多事，尤其是自己的特别之处，告诉了瑶妆和刘陵。

至于周潋……

那日之后，维清也再没有见过周潋。

即便被封了修为灵力，被妖族人看守着困在自己的木屋之内，外面发生的一切消息都不能传进来，可维清仍旧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并不算多大的营地之内，气氛的变化。

在那次跟令夷几乎可以称得上不欢而散的交谈后的第三日，维清再次见到了令夷。

守在他屋子外面的众多妖族，丝毫不去阻拦。

她进门的时候，维清正坐在屋内的木桌边上。

阳光从门边透入，逆着光，她的面容全隐在阴影之下，无法看清。

她并没有再开口，没有与他说哪怕一句话的意思。在门边顿了一顿之后，干脆利落得踏步过来，轻易地用法术制住了如今与常人无异的维清。

这不是维清第一次被令夷拉着踏上她的法器，御风而行，但这一次的心境，不管是维清的还是令夷的，却与以前的每一次，都截然不同。

“令夷。”他在她身后看着她挡在自己面前的背影：“你要带我去哪儿？”

令夷并未转身也没有回头，声音从前方传来，透过耳畔划过的猎猎风声，有那么两分的模糊：“……去你……最能发挥出作用的地方。”

维清闻言皱起眉头，却是没有再多言。

很快，令夷便落了地。

这里仍在伏泽山脉的范围之内，却已经算是有些靠外，附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妖兽活动，也并非什么灵脉之所，甚至就景观而言也极为普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但落地之后维清的脸色却有些沉了下去。

这里也许先前的确普通得不值一提，但是此刻却……

维清深深地看了一眼不远处裂开的地缝，那里正向外逸散着浊黑色的魔气，恶浊的气息越是靠近越是浓重，如今被封了修为灵力无法护体阻隔的维清，十分清晰地感觉到了不适。

令夷也看着那地缝皱了皱眉头。

这便是先前瑶妆找到带她来的地缝，也是几日前她带着并无意识的维清来试验所想的地方。维清第一次来这里并不清楚，但令夷却是看得分明，这处地缝，比之几日前，又宽了几寸，从中逸出的魔气也多了不少，附近的土地植被已经在魔气的熏染影响下失去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