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打瞌睡的人正是朱祝,他回头看到晏龙,立刻失去了吐槽的兴趣。
——生物AI不吃饭,不能共情。
“你不是请半天假回宿舍了吗?”晏龙调整手套,帮朱祝接了一杯水。
“谢谢,唔,跟我家人通过视频了,他们已经被安排在几天后进入地下避难所,但是不想去,问了很多事情但是我没法解释。”朱祝说到这里,表情颓丧,“他们不太理解为什么居住在内陆地区也有危险。”
“新闻没说?”
其实在一天前,南美洲突发强震,七小时内发生百余次余震,死伤惨重。
海啸袭向全球。
沿海地带的人们仓皇逃向内陆。
美洲、亚洲、欧洲都发布了对应的警告,认为在一个月之内,会有强震。
“……发生得太快了,大家都没有准备好。”朱祝捏着水杯,愁眉不展。
别说其他地方,就连华夏境内都发生了多起混乱,总有人想趁机发财或者泄愤。
对普通人来说,世界仿佛一夜之间就变得不认识了,他们已经尽量把事情往严重里想,但是事情发展得比他们想的还可怕——已经有人在网上公布,各国宇宙飞船陆续升空的事。
这事的动静很大,根本瞒不住。
特别是地球联邦的伊甸空间站,在近地轨道上的身影被人用天文望远镜捕捉,那个大小根本不可能是普通的探测器。
谣言纷纷,外网在盛传“有钱人全部跑了”、“各国元首也都不在地球了,现在进行公开讲话的都是机器人”等等,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冲击着人们的精神,恐慌像是瘟疫一样飞速散播。
停工休学,股市关停。
许多跨国公司宣布裁员所有海外分公司的职员,因为不可抗力,没有补偿,只有一封通知函。
这让更多的、依附这些企业而生的小公司陷入了绝境,尽管没有宣布倒闭,但是跟倒闭也差不多了。
一些人不能接受半辈子的辛劳化为乌有,跳楼自杀。
失去财产的人,本来就没有财产的人……他们聚集在一起,又引发了混乱。
至于抢劫、杀人,打砸店铺夺取物品的事更是多不胜数。
“……他们根本不想进避难所,因为平时下棋跳广场舞的老人都没获得名额,也不想离开家,说死也要死在家里。”
朱祝苦笑,他明明之前旁敲侧击打过一些预防针的,然而灾难一来,先前说过的统统不顶用。
“他们就追问我三个问题,一个是以后的退休金发不发,还有银行存款做不做数,第三个是想把我弟的女朋友接过来,实在不行送我弟去那个城市也行,否则两个小年轻以后见不着面,肯定没戏了……说末日他们不懂,可是儿子能不能有对象结婚,这比天塌了还重要!”
朱祝气急挥动勺子。
希望家人平安,安抚他们的情绪,对上的却是跟生存毫无关联的琐事。
两边搭不上话,还谈不拢。
朱祝抹了一把脸,然后颓丧地扒饭。
“对了,陆笛呢?”
“……学火星课程。”
晏龙一边回答一边思索,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就默认他们密不可分?看到自己单独一人,就会询问陆笛的去向。
他觉得这条沟还不够宽,可是周围所有人都已经默认水渠的存在,并且没有任何产生怀疑?
这很奇妙。
“叮。”
晏龙低头看了一眼挂在手套上的电脑终端。
来自昆仑基地的信件。
发件人是岁闰。
这还是晏龙第一次收到来自“兄弟姐妹”的信。
岁闰的信很简短,没有漂亮的修辞,只是平铺直叙地写了她要执行任务,在几天后与昆仑号宇宙飞船一起升空,前往未知的旅途,这是一封告别信。
“……涂教授说,也许还会再见,在火星,或者别的星球,但总之不是地球,我诞生的时间很短,我没有亲眼见过这颗星球的许多风景就要离开它。按照人类的情绪,我应该为此难受,但我感觉不到这种想法,反而像是离开家门奔赴战场的士兵。”
晏龙读到这里时停下来,慢慢揣摩这段话。
如果是他自己,会有什么想法呢?
悲伤并不现实,留恋这颗星球的情绪也很多余,事到临头,作为战士确实会向往星海,但内心深处更有强烈的情绪,希望除掉德尔塔。
打不赢,不代表不去想。
没有切实可行的办法,就不停地做计划。
没法分身去处理这个威胁,就在实验空隙挤出时间。
表面上晏龙服从命令,并且认真劝说陆笛把精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实际上他自己从未放弃过针对德尔塔。
数据分析列了一个又一个文件夹,在火星量子试验小组内也默默地学习认为有用的知识,思索着怎样把新知识运用到战斗之中,回忆南极遭遇战的每个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