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之南轻咳一声,看向宗子珩:“帝君,我二人请见,是为岁供一事。”
宗子珩点点头,默默与许之南交换了一个眼神。如今他最能信任、且能依仗的力量,就是许之南,他因得位不正,多年来未能完全收拢宗氏的人心,若到了生死关头,这些长老未必都肯听命于他,但纯阳教和他的目的一致,他们都要阻止宗子枭。
“你们对岁供有什么意见?”不等宗子珩说话,宗子枭咧嘴一笑,“今日可是装满了乾坤袋,连本带息亲自奉上?”
“尊上,那诏书中索要的岁供,大大超出各派所有,有些甚至是各派的祖传之宝。”许之南道,“大家都为难至极。”
“我无量派就是挖空了蜀山,也决计拿不出一亿两黄金。”李不语苦笑着说。
“你们大老远跑来,就是来推托?”宗子枭冷冷一笑,“是不是祖传之物,拿不拿得出来,关我什么事,我只要看到东西。”
许之南沉着脸道:“尊上未免强人所难。”
“是强人所难,又如何?”宗子枭居高临下地看着许之南,“这些年你们赖了多少账,如今就要加倍奉还。”
宗子珩在袖袍下的手紧握成拳。他坐在这里,真像一只任人摆弄的提线木偶,什么九五之尊,什么天子人皇,不过是个没戴镣铐的阶下囚。不止如此,这正极殿几乎全面翻新,唯有龙椅不曾动过,这是决战后他第一次上朝,他如坐针毡,各种不堪的、痛苦的画面纷至沓来,塞满了他的脑海。正如宗子枭所说,从今往后他端坐在这皇位的分秒,都会想起一生最耻辱的经历,这便是宗子枭对自己的报复和折磨。
似是心有灵犀般,宗子枭突然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宗子珩,放肆的目光从人落到身下的龙椅,眼神是不可言说的暧昧。
宗子珩垂眸,僵硬的颌线暴露出他内心的焦灼。
“尊上不要逼人太甚。”许之南沉声道,“顶级的仙丹岂是一朝一夕就能炼成的,杀鸡取卵对尊上有何好处。”
“本尊便是为了尽快炼成,才要你们襄助。”宗子枭勾唇一笑,“集修仙界之力,集九州之灵宝,以神农鼎为炉,难道还炼不出绝世仙丹?”
“尊上,这炼丹,尤其是上乘的丹,可能废了九十九颗才得一颗,或者一颗也不得,实在是劳民伤财。”李不语拱手道,“我派愿奉上最好的丹,请尊上不要去炼那虚无缥缈的绝世仙丹了。”
“一颗不成,就炼十颗,十颗不成,就炼百颗。”宗子枭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躯给人以五岳临顶的压迫感,“百颗还不成,那就炼一千颗、一万颗。”他目露凶光,“若无量派与纯阳教实在为难,那我就挖了你们所有人的丹,难道还不能助我突破九重天?!”
众人骇然色变。他们不由地想起了五蕴门的下场,那一夜的武陵,尸横遍野,血流漂橹,所有修士都被阴兵开肠破肚,取走了金丹。他们不得不将武陵一把火烧光,又集千名高阶修士连做了三天三夜的法事,却仍无法超度所有怨魂,最后只能布下一个巨大的缚魂阵。曾经繁茂富庶的武陵,如今变成了一座方圆十里无人敢近的鬼城。
魔尊不是说说而已,他真的干得出来,他已经干过了。
许之南深吸一口气:“尊上,这世上没有什么丹,保证一定能助你破界至大乘。”
“有没有,我、都、要、试。”
宗子珩沉默地看着底下的人,他们也在看着自己,他从那些目光中看到的或不忿或不屑,一剑一剑刺向他。
整个正极殿内汇集了当今修仙界最高的战力,却没有人敢反抗宗子枭。一个名存实亡的人皇,一群苟且偷生的大人物,多么可悲。
他们清楚地知道,宗子枭索要的,将是一个无底洞。
绝世仙丹是什么丹,拿什么炼,怎么炼,何时能炼成,是否能练成?要将多少宝贝像添柴火一样扔进丹炉,要多少修士夜以继日地淬火,要失败多少次才能成功?
没有人有答案,宗子枭自己也不知道,所以他需要搜刮天下,只为一件不可捉摸的东西。
如果这次他们妥协了,纳了“岁供”,等这批宝贝糟蹋没了,他会来盘剥下一批。要是所有天材地宝都练不出他要的丹,他就会取无数的人丹。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起视四境,秦兵又至。
他们早晚会被宗子枭彻底掏空——
宗子枭并未逼迫二人当场承诺,他令二人在客驿住下,择日再谈。
谈什么,大家心知肚明,无非是到底割多少肉。只要无量派和纯阳教认了,中原各门派不敢不从,如今反倒是苍羽门态度最强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