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司事(31)
“那三错呢?”
话刚问完,九判官便看见他浑身颤了颤,握着扶手的手指因用力过猛而泛着青白。
荀轲如泥塑雕像一般僵在座位上,过了许久,才用平静的语气道:“三错便是,我御下不严,致使我名下农庄里的一名农妇死于……非命。”
九判官叹了一口气,“那农妇是何人?”
荀轲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九判官起身,来到他面前,嘲讽道“你所述三错与你生前功德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只是,只是事实当真如此吗?”
荀轲听闻,豁然抬头。
九判官莞尔一笑,“魏大人不在,你便在察査司待上几日。好好想想,想好了随时来告诉本判你到底有何过错,或许与你尚有些机会。”
第二日,同样是过了正午。文昌帝君翩翩然来到大堂寻她,这一次他铁了心地要去逛一逛十八层地狱。
九判官找了千百个借口,都被他一一驳回。无奈,只能硬着头皮陪同。
自地狱归来,已是入夜十分。耳边仿佛还停留着凄厉的惨叫声,饶是她磨砺的宛如坚石的心,都不由地哆嗦个不停。再看那位大神,一脸悠闲惬意,仿佛刚刚游览了蓬莱仙境。
二人正一前一后地往回走,远远地便看见黑无常小跑着迎上来。走到近前,黑无常向二人行了一礼,刚要开口,却突然看到九判官惨白的脸,不由惊呼道:“大人,您的脸……”
九判官讪讪地咳了一嗓子,正不知如何回答时。一旁的文昌帝君却接过话头,“怕是吓着了。”
“吓着了!?这怎么可……”这一次,黑无常似乎比方才还要惊讶。
九判官面上一红,赶忙截住话头,问道:“你急急忙忙找本判何事?”
黑无常这才想起正事,“刚城隍来报,荀邑醒了,正跪在城隍庙前不起。”
九判官精神陡然一震,看了文昌帝君一眼,道:“你速去与城隍传话,叫他将荀邑的魂魄拘来。”
黑无常领命而去,刚行了几步,又听得九判官在他身后吩咐:“抽取魂魄的时候要万分小心,莫伤了他。”
黑无常点了点头,消失在了鬼门关。
第二卷 第五章
第五章:
九判官枯坐一夜,她在等一个人,她也不明白为何要等那人,或许只是心有不忍,又或许是怀有希望。
天亮了,终究没能等来那人。她收起眼中失望,命黑无常请来崔珏,命白无常请来文昌帝君。
鬼差提上来荀邑的魂魄。
九判官拍响惊堂木,“堂下所跪何人?”
荀邑白着一张脸,虚弱道:“草民荀邑。”
九判官道:“你状告何人?”
“我父,荀轲!”
“何事状告于他?”
“忘恩负义,攀附富贵,抛妻弃子,囚禁原配。”
九判官看向一旁端坐的荀轲,“你可识得此人?”
荀轲面无表情,“老夫与夫人一生并无子嗣。”
“好一个无子嗣!”荀邑冷笑,转头看向荀轲,“相爷,可还记得芸娘?”
“不记得!”荀轲闭了闭眼,平静道:“老夫从不认识芸娘!”
荀邑低低笑了几声,声音中满是嘲讽与悲怆,“二十八年前,你上京赶考,怕赶不上母亲生产,便为我取名为邑,你莫不是忘了?因母亲不会写邑字,便只写了个巴字,旁人便唤我巴郎。”
荀轲身体僵直,掩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握紧。
九判官看着荀轲,勾唇一笑。
荀邑朝九判官拜了一拜,“我母亲芸娘本是沧澜江下游的一户渔家女,自生下来便不会说话。我外祖怕我母亲在村子里受欺负,便索性把家搬到了渔船上,平日里除了换些米面及生活用具,是极少下船的。我母亲慢慢长大,外祖父和外祖母也相继离世。母亲守着这艘渔船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日子。可是,就在二十八年前的秋日,我母亲芸娘在沧澜江下游一处滩涂地,救起了受伤昏迷的父亲,苦难的日子便也开始了。”
说罢,他拿出一本皱皱巴巴的书,双手递给一旁的白无常,“父亲伤愈后,便拿着这本书做了聘礼,娶了母亲。二人在沧澜江上拜了天地,结为夫妇。”
九判官接过那本书翻开看了看,字迹已晕染开来,模糊不清,显见是泡了水了。她把书还给白无常叫他传给荀轲,“你且瞧瞧,是不是你的?”
荀轲煞白着脸接过,却看也不看,只紧紧攥在手中,过了许久,才颤声道:“我以为你们死了。那年我高中后高高兴兴回到家,却发现渔船不见了。我在很远的地方发现了渔船的残骸,却不见你的母亲。我找了十多日,因为要赶着回京复命,便带着你母亲的遗物回了京城。可是我并未停止过找你们,也……从未忘记与芸娘的夫妻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