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庭孤儿+番外(76)
不远处茶舟落地,随后传来刺耳的尖叫。来传话的丫头边跑边喊,“小姐、小姐杀人了!”
府内乱了起来,喜宴中杯盏与珠玉一齐摔碎,众人都在疯了似地奔逃。虞砚池提着剑,大肆屠戮自己的幻境,她放弃顺从,用最残忍的方式中止美好的沦陷。
“你疯了?”
苍穹开始扭曲,有人声混在杂乱中大喊,制止虞砚池的举动。
“停下!”
可虞砚池没有停,这府里全是她认识的人,在她很小的时候,他们就绕在虞砚池身边,但是他们早就不在了。
早在辛尧三十六年,他们就永远死去了。虞砚池十六年前便迷失在了平遥大街,她往后的人生里,再没有走出过骗局。
四方如今疲弊于邪瘴,那根弦从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没有松弛过,它悬在每个人的头顶,遮蔽了天日,化作晴时忽起的惊雷,不断扰动人心中最深层的恐惧和愤怒。
谁都想要扯下它、踩碎它、毁灭它,他们对邪灵只有诅咒。
如果今日祸首被提到四方公庭,哪怕是最弱小的人也胆敢执刀。
邪灵是人间的外族。
血腥驱逐生机,虞砚池嗅不到花香,她已经疯了,却又前所未有地清醒,脉息各种冲撞,钻心刺骨,让她反胃、眩晕、失力,可她没有放下剑。
有人曾对她说,你才是邪灵。
幻境一直把她引向失控的高崖,看着她在边缘一端摇摇欲坠。
那个杀手杀光了客栈中所有人,为了把虞砚池带回天南。
一切回到最初,早有人告诉了她真相。
“怎么办?”虞砚池听到魅音谑笑,“大家都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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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宫及羽志在四方。
宫及羽幼时在元皇怀中玩耍,见父皇与王叔对弈。寒鸦噪催角逐,落子铿如鼓点,棋落或快或慢,黑与白不停变化,棋盘似乎永远都填不满。
宫及羽彼时不甚懂棋,他看见棋越下越缓,元皇拿着黑子迟迟不落,他深邃的眼睛定在棋盘上,神情凝重,仿佛面对的是他的国家和子民。
这样的僵持持续了许久,突然,宫及羽在元皇怀里大哭大闹,他伸出手,打翻了棋盘。
元皇失色,未料正下到精彩处竟出了这么一遭,悔这一盘好棋。
王叔走后,宫及羽安静下来,他屈身在案前,低着头,反思方才之举。
元皇没有问他为何哭闹,也不再哄他,而是走到他跟前,把手中那颗没能落下的棋子交到了他手上,“学会真正的对弈。”
那是元皇的斥责。
但是宫及羽在元皇的舒眉中明白,比起斥责,父皇给予他更多的是肯定。
他一生都在练习对弈,一开始是和同窗的对弈,后来是老师,再后来是父皇、手足、北地、天下。
元皇死后天下四分,宫及羽面前是一盘更复杂的开局,他费经苦心走到中局,在局势渐渐明朗、胜算可握之时,碰见他最大的对手,贺舟。
贺舟的革政冲击他的统一,宫及羽面临执子不动的困境,四方越来越远。
宫及羽再一次打翻了棋盘重整秩序,他要北地第一个灭亡。
可现实不比竞赛,他的对手远不止一个。他打破规则的代价,就是必须承担一切后果,对风险照单全收。
贺垣弋的存活和左渠的叛乱都是意料之外的事故,宫及羽渐渐发现一统四方的阻碍远超于他的预估,仅凭言论和暗斗根本没有办法改变四方的对峙。
他在愤怒和无望之余,偶然地,找到了另一条路,那是不破不立,把一切清空重新来过,宫及羽要颠覆一盘更大的棋。
这个破坏规则的惯犯。
宫及羽的炼炁炉淬炼数万冥灵,邪术造出世上最冷血而忠心的好刀,他号令天南最有灵资的世族之后,更是控制了度朔山以南整个冥府。
最开始冥灵作乱无声无息,它们还没来得及向外传达过晚意识到的危险,就被宫及羽用生人血灵镇压在归墟之底。
南境三城每夜能听见的罡风,都是它们的啼哭和咆哮。
罡风带来三城诡异的传闻,人皆道冥灵之中有存大怨者。
三城的庙宇越建越多,人却一日少于一日,民众惶恐度日,州官一边烧香礼佛,一边醉生梦死。再后来,有了惊动四方的怨灵屠城案。
屠城的不是冥灵,是宫及羽,他以为那场屠杀是对他一切罪行的销毁,从此他可以收棋落新子,他让虞砚池杀了州官,要终结她的使命,可差错发生了。
宫及羽突然发现他无法控制虞砚池,他用在长离剑上咒术失效了,虞砚池没有死在三城,常延宫的九品高手也相继失手。虞砚池变成宫及羽制定的成规中唯一的反骨,她于不自觉中,妄图逃出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