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庭孤儿+番外(48)
贺垣弋半睁开眼,殿里的灯熄了,乘着月色的窗很远,他看不清虞砚池,但他知道虞砚池在身边。
虞砚池就趴在床榻沿,贺垣弋握着她的手,她走不开。她趴着休憩,却没有睡着,能清晰地听见贺垣弋每一声呜咽。虞砚池说:“告诉你,你就乖乖睡觉,别乱做梦,好吗?”
贺垣弋晃了神。
虞砚池给小月讲过睡前故事,贺垣弋今日和小月差不多,她想来想去,就想到了第一回碰见贺垣弋,他问过自己长灵的名字。
虞砚池讲故事很温柔,“我的长灵叫墨阁,是团小灵火。我忘了它什么出生,只记得它陪了我很久。它初次化形的时候在我手心上坐着,只有小小的一团,我知道它平日住在我的眼睛里,陪我练功,也陪我睡觉,它不喜欢我流泪,所以我不流泪。它很乖,很上进,很厉害,虽然它不会说话,但我觉得它很懂我,是我的朋友。”
贺垣弋已经醒了,他听着虞砚池讲故事,觉得这才是一个梦。
梦里的虞砚池,怎么会把长灵当朋友啊。
“可是我没能留下它,让它被抢走了。它有了别的主人,可能会忘了我……就像我忘了哥哥一样。”虞砚池脑袋动了一下,让被褥陷得深了一些,那痕迹在黑夜里看不见,“你说得对,我有哥哥。我哥哥叫虞清樾,我们的家在天南,应该是我走失那天吧,王宫出事了,左渠叛乱,听说爹娘和哥哥都死了。”
“后面的事我忘了……”
她是真的忘了,但是忘的是以前的事,她被人带到宫及羽面前,宫及羽给了她新的名字和住处。她渐渐听宫及羽的话,开始修行,她的修行很痛苦,因为她只是铸刀之质中被挑选的某一环,她要承的是超于躯体所可以承的熔炼,在“必须变成宝刀”的暗示之下,变得坚硬、锋利而冷漠。
她被畸形地、加速地实则是邪恶地铸造,和同龄人走的路有了偏差,走到如今,终于发现自己被骗了。
“我在常延宫当弟子时杀过很多人、怪、妖、灵,小灵火跟着我见过血腥。”虞砚池轻轻抽了下鼻子,很轻,贺垣弋愣了一会儿才发觉,他听到虞砚池说:“我以为自己是斩妖除魔,其实我才是为虎作伥。”
“我杀了很多……贺垣弋,没有比我更笨、更狠的人了。如果说有的话,可能你算一个,你也很笨,你知道吗?可能你知道了也变不了,算了,不去想了,反正我都无所谓……”
虞砚池的故事越讲越带情绪,让贺垣弋都忍不住想插嘴,但他又没有,他怕一插嘴虞砚池就不讲了。他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心里却布满酸愁。
“我从前不明白你……后来觉得管他了,我谁也不明白。不明白,就不明白吧。这一刻懂了,说不定下一刻就变了,谁知道呢。人心这种东西……”虞砚池突然抬手,指尖碰到了贺垣弋的眉眼,差点把他惊出声来。
她这样摸了一会儿,最后道,“但是你……好天真。”
贺垣弋当头一棒,只觉得虞砚池出息了,随着这小丫头说,竟说到自己头上?
贺垣弋想着有些生气,莫名其妙的生气,他陡然坐起来,拿下了虞砚池的手,“你摸我?”
虞砚池愣愣的,她要收手,贺垣弋就发出疼的声音,让她不敢动。
“虞砚池,”贺垣弋说:“对自己坦诚一点。”
“你醒了,”虞砚池觉得自己很坦诚,她意识到自己讲哄睡故事把人给讲醒了,没说而已,“天还没亮,睡回去吧。”
“睡回去?”她可真是会安排,贺垣弋闷笑,“我被你吵了一晚,已经睡不着了。”
虞砚池冷漠又无情道,“你睡不着,我要睡的。”
虞砚池趴回去,贺垣弋就蹭过来,“你说得好生容易,坏了我的清梦,还好意思睡觉?”
他一路蹭过来,把虞砚池弄得很痒,虞砚池不敢把手推在他身上,只好摁远他的脸,“你在清梦里呻/吟吗?”
贺垣弋闻言浑话下意识就出来了,“当然,在清梦里呻/吟的人很多。”
虞砚池压根就没听懂,“为什么?”
为什么……
贺垣弋不防这句,还真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
他无言一会儿,随后揉乱虞砚池头发,说,“要睡就睡,问这么多做什么?胡思乱想长不高。”
“我没有胡思乱想。”虞砚池不喜欢被当做小孩对待,她坚持说,“我是大人,也不用长高。”
“大人?”贺垣弋嗅着虞砚池身上淡淡的药香,说:“你不是,大人该和我一个味道。”
他小心翻身,一手抱住了虞砚池,他想赶走虞砚池的深沉,要她忘了他缺席的过往。他对教导虞砚池这事儿着了迷,并且事必躬亲,“等你身上有了我的味道,才算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