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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6)

作者:镜台 阅读记录

然后他度过了更为艰难的一天。让他不快的人紧跟着让他不快的事,他周围的一切都在逼迫他变成一个杀人犯——杀了这帮刁难他的脑残一了百了。唯一值得庆祝的胜利是他没那么干,他阻止了自己变成杀人犯,阻止自己把钢笔插到他的投资商不断发出毫无智力可言的观点的喉咙里。

忍耐一个傻瓜发表高见比说服一个傻瓜对他来说更艰辛。但没有人在乎他忍耐不适的艰辛,只佩服他说服别人的技巧。

他们签完合同时,帕雷萨想到,赫莫斯作为一个傻瓜比这些傻瓜更难搞的地方在于:龙不会这么简单就被说服。

*

帕雷萨往家走。他很烦躁,有许多艰难的谈话等待被开启,他要和赫莫斯谈……很多事项……它们像一大团不可名状而又存在感鲜明的黑影,让他分外烦躁……而这本来可以不必发生。

这一切本来可以不必发生!是的,这就是他最气愤的地方。这一切本来可以不必发生!只要龙变得聪明一些,或者变得……

更驯顺一些……

他不舒服地轻轻偏了一下头,像是要借助这微小的惯性把刚刚的念头甩出脑海。不,他并不希望赫莫斯表现得像个仆从或下属,事事预先报备。那么……那么为什么他会如此愤怒呢?

而且话说回来,他有什么可和赫莫斯谈的呢?龙擅自怀孕了(他真不想重复这个令他不快的事实),生命已经诞生(和他有着永恒联系的生命,更加不快的事实),他不想把它扼杀(是的,虽然他已经有意无意扼杀过不少生命,也从不觉得这是件大事,但流产不一样,或者说他的孩子不一样)——那么,他还能和赫莫斯谈什么呢?这个孩子会降生,长大。只要他过一会儿见到赫莫斯时好好闭嘴,不要显得那么不快,让龙像它自作主张怀上一样自作主张再去流产,一切就会朝他希望的方向发展——可这并不是他希望的方向——

但是,好吧,你看,这就像扔一枚硬币,不是正面,就是反面。生产,流产,你想要硬币的哪一面?

帕雷萨想,他希望这枚硬币不存在。

愤怒又一次席卷了他。

他来到了自己家门前,觉得用钥匙开门多么繁琐。什么时候才能发明出用踹门来开门的锁?

而赫莫斯正在看夕阳。

帕雷萨走进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他们那面落地窗正好对着下沉的夕阳,整个屋子都洒满红光,脱出长长的影子。赫莫斯躺在一把扶手椅上,旁边摆着另一把。帕雷萨深吸一口气,解开自己的领结,上衣的扣子,走过去,坐下。这把椅子真的很舒服。暮色里的太阳并不刺目,一团红色,几缕云霞点缀四周。那是一种完美,饱满,鲜艳的金红色,一种令人赞叹,令人感到舒适的美。本来平凡的城市沾染它的色彩,也变得鲜艳美丽起来。有那么一小会儿,帕雷萨暂时忘了他刚刚因何而烦躁,他过来是打算干什。他自然而然地望向赫莫斯,而龙第一时间回望他,为他的眼神流露出笑意,探身过来与他接吻。

一切都那么和谐,那么漂亮,那么自然,那么愉快。

但这完美的时刻只停留了一小会儿,夕阳拖走它华美的长霞,天色渐晚,越来越暗。

“不,”帕雷萨抓住赫莫斯的手腕,“好吧,不行。”他的口吻不容置疑。

赫莫斯慢慢坐回去了。

四周变得黑暗,寂静,星星在深沉的天幕上闪烁。帕雷萨盯着愈加昏沉的傍晚的天空,想起自己本来打算对赫莫斯说的第一句话:

“昨天,很抱歉。”

这话说得干瘪,简短,没有一点语气,更无半分诚意,只是表明一种心照不宣的态度。他很快得到了龙的回应,赫莫斯接受,然后用更长的一段话表达了相同的意思:对不起呀。嗯,没关系。有时候帕雷萨觉得这就是他俩对一些问题屡教不改的原因:犯错的代价太小了。虽然他们约定了不该这样,不该那样,不做这个,不做那个,可真做了其实也没关系,对方不会因为自己犯了这等小错就怒而分手。

比如他就不会因为赫莫斯私自怀孕而——

算了,算了,打住。帕雷萨告诉自己。已经发生的事,不要太在意。其实关于孩子的问题,他本来还有很多事想说,但是一旦告诫自己不要纠结,谈论它的欲望就烟消云散了。

“那就这样吧,”帕雷萨说,“你好好……”他还是说不出口任何和怀孕相关的字眼,“……好好呆着。”

他站起来走了。

*

一个人很难解释清楚自己种种行为的动机,因为他们出于各种各样的理由,不愿意承认自己真正的模样。但是帕雷萨一向认为,他是个对自己很坦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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