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乘风雪(93)
“痛心?死去的人还能痛心么?”辛妙如笑得冰冷,她讥讽道,“小侯爷啊,等你真心爱上一个人,你就会明白我的选择了。如果不能嫁给王霄,那么不论嫁给谁,都没有什么分别。”
她微微颔首,起身穿上大氅,对裴长淮道:“还望小侯爷那日能来喝一杯喜酒,告辞。”
辛妙如将那方浸着王霄鲜血的手帕收好,转身离开了茶楼。
裴长淮静坐良久,将辛妙如奉上的那盏茶饮下,而后道:“你都听见了?”
雅间的屏风后,慢吞吞爬起来一个身影,走出来的人正是裴元茂。他面如死灰,双目里的神气溃散着,辛妙如的话犹在耳畔,也不知该作何感想。
因经人宠惯着长大,裴元茂只要一遇到不如意的事,就会哭闹,如今苦到极致,他却是知道哭也哭不出来的滋味了。
裴元茂苦笑道:“三叔,我是不是像个笑话?又不知道天高地厚,还被人耍得团团转,自己丢脸也就算了,还害得你……害得侯府……”他鼻尖一酸,低声骂道:“我就是个大笨蛋,大傻瓜!”
裴长淮失笑一声,给裴元茂沏上一盏热茶,推到他面前,“你还不算大,怎么说也只是个小笨蛋,小傻瓜。”
裴元茂只听裴长淮还如此打趣,并无怪罪之意,一时愧疚不已,又禁不住破涕为笑。
他用袖口抹了抹眼泪,压下心头的酸涌与难过,道:“三叔,这次都怪我不好,若是我恪守君子之礼,也不会让别人有可乘之机,你想怎么罚我,我都认。可是妙如……辛小姐她、她也是个可怜人,你放她一马,好么?”
裴长淮不想裴元茂竟还会为她求情,沉吟片刻,他抬手摸了摸裴元茂的头,微笑道:“好孩子。”
倘若将此事捅破,便是要世人对着老尚书的脊梁骨指指点点,届时让辛家如何在京都立足?就算为着父亲与老尚书多年的交情,裴长淮也不想再追究下去。
裴元茂见他答应,当然欣喜,垂首思索了一会儿,他又问道:“可是,肃王府的大公子为甚要对付咱们侯府?我也不曾跟他们结过什么仇怨。”
“朝堂上的事,这跟你无关,不用多想,天塌了都还有三叔撑着。”裴长淮道,“今日让你过来,只是想让你清楚如今侯府的处境。元茂,裴家没有别人了……”
他顿了顿,又觉余下的话说出来必定沉重,便没再继续说下去。
裴长淮用指腹在裴元茂的额头上抚了两下,笑道:“我怎么瞧着,你长得跟大哥越来越像了?”
裴元茂眉毛一扬,“真的吗?哼,那自然是了。”他得意了一会儿,又很快变得怅然若失,“其实、其实我也想成为像我爹那样的英雄,可我做什么都做不好……”
“不晚。”裴长淮道,“如今我闲在府上,正好有时间教你学一学你爹的刀法。”
裴元茂高兴道:“好。”
事了以后,裴长淮令裴元茂先行回府去,他留在茶楼中又独坐了一会儿。
裴长淮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赵昀在这场连环计中究竟扮演什么角色。
如今得知王霄便是谢知章豢养的死士之一,那么当日要刺杀赵昀的人就是谢知章。可他有什么理由非要除掉赵昀?赵昀又知不知道对付他的是肃王府?
裴长淮越想,心中越如乱麻一般,忽然间他心神又平定了下来,不由地暗道,赵昀如何,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又管这些做什么?
随即按下,不敢再想。
天一日一日转暖,裴长淮腿伤也一日一日见好,不久便能下地走路了。
近来肃王府和尚书府筹备喜宴,因为太师徐守拙做媒,徐世昌听从父亲的吩咐,也帮着肃王府打点聘礼,再在喜宴上张罗些娱戏。
忙前忙后的,给徐世昌累得心烦意乱,不过父亲有意让他跟肃王府交好,他不敢马虎交差,倒也算尽心尽力。
徐世昌贪欢爱玩,几日没抱着美人睡觉就难受,一到晚间,便拉了赵昀去芙蓉楼喝酒。
赵昀在北营还有些公务需要处理,只让徐世昌先行一步,等晚些时候他再过去。
徐世昌知道赵昀是淮水人氏,特地将那些唱淮水调的小娘子请来,给赵昀听一听乡音,陪他喝一喝小酒。
万事预备妥当,天色刚暗下来,芙蓉楼下一阵哒哒马蹄声由远及近。
赵昀翻身下马,将马鞭随手扔给迎上来的小厮。
“将军。”小厮慌乱着接住马鞭,抱在怀里,恭敬地引赵昀上楼。
徐世昌一听到脚步声,就知是赵昀来了,转身正见他走进来。
赵昀身上还穿着银色的轻甲,此时将头盔一摘,鬓边几缕头发散下来,薄红的嘴唇,漆黑的眉目,潇洒英俊,端的如天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