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眉审视着月夕的神情:“你怎么了?”
“回答我。”月夕的神色难得现出一丝固执。
赵小眉容色更冷:“皇位或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随之而来的生杀大权,只要你做了皇帝,我做了皇后,泽越就是我们的天下,所有人都要俯首称臣,也包括我们的仇人。”
月夕身体一颤:“我明白了,你处心积虑地扶我登上帝位,其实是因为你要报仇,报复昭和,对吗?”
“是又怎样?”赵小眉怒吼,“难道我不该报复吗?曾经遭受的那些凌辱,就像毒蛇一样日夜啃啮着我的身心。这一切,都是他们给我的,所以,我要让他们十倍百倍偿还,我要让他们后悔那样对待我,我也要让他们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月夕猛地站起身:“所以,你就毒死了我的父皇,只为了让他给我让位。”
赵小眉一下子平静了,神色并无不安:“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月夕颤抖起来,他实在想不到,被揭穿阴谋的赵小眉竟会如此轻描淡写,就像是在花园中捏死了一只讨厌的飞虫,而不是毒杀了他最敬爱的父皇。
红霜,见血封喉之毒,死者的眉尾却会出现一点粉红。
小眉,你怎么会变得如此残忍?
月夕,那是因为别人先对我残忍!
“月夕,别怪小眉,她只是想帮我。”赵皇后从容走进,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
“母后!”月夕震惊地看着她,难道……
赵皇后淡淡一笑:“月夕,你在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竟然到现在还不懂得,这里不需要爱情,不需要亲情,权利才是最重要的。我嫁给你父皇二十七年了,我的家人为了他的天下南征北讨,浴血沙场,没有过上一天安稳的日子。可是结果呢?一个绝色的梅妃便夺去了他所有的关注。三天前他竟然告诉我,梅妃怀孕了,你知道他有多兴奋吗?简直就像第一次做父亲,孩子还没出生,我就已预感到,这个孩子会像梅妃一样,夺去他所有的注意,威胁到你太子的地位。”
月夕连站立的力气都没了,他扶住身旁的桌子,心里忍不住一阵阵发冷。
“更让我不能忍受的是,他好几次暗示我,我的儿子月夕并不适合做太子。我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吗?不适合做太子也就是不适合做皇帝。简直太可笑了,皇后的儿子不做太子,那要我这个皇后又有什么意义?”
月夕感到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当然知道父皇为什么这样说?因为这本是月夕自己的意思,他曾向父皇恳求,希望能另立太子。所以父皇才会试探母后的心意,谁能想到,竟然引起了母后的杀意。
赵皇后爱怜地抚着月夕的面孔,眼中却透着森森的冷意:“月夕,你记住了,你必须做皇帝!所以,你必须是太子!”
月夕木然而立,毫无反应,赵皇后慢慢地缩回手:“小眉,我们出去,让他自己想想吧。”
赵小眉倔强地看着月夕,抛下她的最后一句话:“我没错。”
月夕的眼睛模糊了,他的母亲和爱人合谋杀了他的父亲,却杀得那么理所当然,堂堂正正,这是怎样一个荒谬颠倒的世界?
月夕突然狂笑起来,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大,直笑得声嘶力竭,终于转为一声呜咽,跪倒在地上,再也没了声息。
周围渐渐暗了,清透如水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披上了月夕的身体。
身体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麻木得全无知觉。月夕也不知道是怎么离开那富丽堂皇却毫无生气的宫殿,他蜷缩在枝叶之间,感觉心跳越来越慢,血液也仿佛凝固了一般,身外的一切渐渐远去了,檐角的麒兽,画壁的飞龙,窗前的古琴……
倦夜,你去了哪里?
我好寂寞!你知道吗?
缓缓的,月夕闭上了眼睛……
那集了人间所有富贵,却埋葬了一切美好的所在,终于消失在月夕的视线中……
“月夕,月夕,你竟然还在这里?”
又惊又急的声音响在树下,“不好了,昭和已经兵临城下,燕空城与他内外勾结,父亲正在与他们周旋,那该死的墨雪,他的大军至今不见踪影……月夕,月夕,你怎么了?”
赵小眉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如纸:“月夕……”
月夕的身体竟在一瞬间起了变化,淡淡的绿色由他的脚下升起,逐渐爬上他的双腿,双臂,最终浮上他俊逸苍白的面孔……
“不!”赵小眉惨叫着扑了上去,用力晃动着那棵由月夕化成的小树,“不,月夕,你不要走!”
苍翠的叶子在风中轻响,像是在吟唱最后的挽歌,悲切而无奈。
“月夕!”
痛彻心扉的赵小眉哭倒在地上,蔓延心底的只有无尽的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