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夜、燕空城和水色离开了泽越国囚禁要犯的天牢,回途路上,三人沉默了很久,谁都没有说话。
回到昭和府,燕空城终于开口了:“昭和殿下就在灵堂,我想,你还是去看看他吧。”
于是,倦夜去了灵堂。
已是夜半时候,没有什么拜祭的人了,灵堂里很静,黑色与白色在烛光中闪映,凄清而冰冷。
昭和跪在母亲的棺木前,腰挺得直直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红得吓人,却没有泪。
倦夜拿起几张冥纸,放进火盆中,看着他们燃烧——变红——成灰。
昭和的眼睛动了下,嘶哑着声音:“你怎么来了?”
倦夜神色有些疲惫:“我只是提醒你,延平王妃生于九焰,长于九焰,你没理由这么对待她的国人?”
“国人?”昭和冷冰冰的笑,“你可知道,我母亲为什么会嫁来泽越?不是为了爱情,不是为了邦交,只是因为我母亲——延平公主在血缘上更接近紫阳王,因为他们是同父同母的兄妹,所以当紫阳王势力瓦解后,九焰国如今的国君,也就是当初的北阳王才会把母亲驱除九焰,送到泽越国做变相的人质。”
倦夜皱眉:“所以,你恨九焰?”
昭和咬牙:“我谁都不恨,只恨自己,为什么会选择生在皇家?选择这么一个尴尬的身份!你根本不会了解,幼时的我,遭受了多少屈辱?堂堂泽越的皇子,就因为血统不够纯正,竟连下人都不如,多少人当面背后骂我是九焰的坏种。当初的李妃,因为父亲与兄长都死在与九焰国的战争中,便把满腔的怨恨都发泄在我的头上。那时我才三岁,她一逮到我,就用簪子扎我,用火钎烫我,还把我泡进大粪池里,我几次险些死在她的手里。因为她正得宠,宫里没有一个人为我说话,母亲只会哭着让我忍耐,所以,我忍,一直忍……”
倦夜语气轻淡:“直到月夕出现,是他扭转了你的命运,可是你似乎并不感激。”
昭和似笑似怒:“是呀,月夕扭转了我的命运!因为他是太子,所有的王孙公子都唯他马首是瞻。可是,我也同样付出了努力,我拼命地表现自己,拼命地想让父皇看到我的好,承认我的存在是他的骄傲,而不是屈辱,可是结果呢?所有的一切,都因为前面挡着一个月夕,全部被抹煞了。我书读的好,父皇说是月夕教得好;我练成箭术,老师就说因为有太子指点。一次皇家的狩猎活动中,我明明可以射中那只作为标志的野鹿,夺得第一名,关键时候,却被月夕的侍卫放出的冷箭射伤,眼睁睁地看着它被后来居上的月夕夺走。更讽刺的是,月夕竟然把那次狩猎获得的奖赏送给我,还一副恩赐的嘴脸,实在让我忍无可忍。若非后来遇到师傅,或许,我会一辈子活在月夕的阴影中。”
倦夜终于明白了:“我相信,乱媚儿除了教你武功,一定还教了你别的什么。”
“是的,她教我怎么在宫中生存,怎么摆脱月夕的控制,怎么在朝中树立自己的威信,培植自己的势力,很多很多的东西。只不过,照她的话说,我学得超乎寻常的快,超乎寻常的好,我似乎天生就该是个皇子,是个追逐最高权位的野心家。”
倦夜实在有些奇怪:“你与我相遇,已经唤醒了你近千年的记忆,应该了解世事如梦,饮啄前定,怎么还会执着于虚无的名利?”
“不!”昭和摇头,“我执着的不是名利,而是胜利,我要超越一切,我要向世人证明,向你证明,我是人间的帝王,我可以拥有一切,只要我想要!”
昭和直视倦夜,似乎在宣告,对你,我势在必得。
倦夜淡笑,几分嘲讽,几分怜悯,还有几分无奈。
昭和很快又垂下头:“只可惜,这一切母亲都看不到了,也不能享受她应得的尊崇了……”
烛光突然摇晃起来,燕空城如风一般飞进大殿:“昭和,倦夜,沧溪带着还君明越狱逃走,天牢中的所有狱卒全被杀死,无一幸免。”
他又急又快地说着,简短的几句话,却引起了不小的震撼。
昭和猛地抓住燕空城:“你说什么,沧溪跑了?怎么可能?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燕空城点头:“就在一刻钟前。初步判定,沧溪是利用大夫给还君明疗伤的时候,趁机抓住狱卒,打开牢房,带走了还君明。”
“大夫?”昭和大吼,“什么大夫,是谁让你给还君明疗伤的?”
倦夜插口:“是我吩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