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盅(51)
鹰炙思忖一阵。“燕归,他说的似也有几分道理。再说,俗话道——长久不吃东西,饿了肚子,要出事情的。”
“嗯。”
“那你便到厨房去拿些吃食来吧。”
“哦。”
姑娘转身往囚房外走了,留下两个男人在身后巨大的石室里,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老的那个声音越说越高,若不是手被锁住了,几乎就要拍起椅子来,而年轻的那个木讷耿直,接话接得那样老实,却让另一个人越发出离愤怒。
也还挺可爱的。
走出这倒数第二间囚房,进了廊道上,一股若有若无的寒风从黑暗处吹出来。
姑娘驻足,朝着那方向望过去。
那是六道城湖底石窟地牢的最后一间囚室。铁栏粗壮,内里无光,寂无声息。只看着,也令人毛骨生寒。
连怀着江山壁下落的京城贵人金太师也不过是放在了次要位置。
那最后的囚中之囚,究竟是为何人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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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那个人。”鹰炙说。
第二十二章
燕归道,“那个人?”
鹰炙摇了摇头,叹道,“燕归,即使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世间事几近一无所知——也不该连那个人也不知道。”
姑娘微微一怔。
石窟阴冷,壁上点点烛火投下的光影是明暗交叠的,轮廓模糊不清,有如鬼影暗生。
鹰炙认真道,“世上最危险的,莫过于不测之事。而这世上最为莫测的,便是那个人。”
燕归喃喃道,“……是么。”
她把拎来的漆木食盒放在地上,鹰炙走过去,将食盒打开,又把里面饭菜一一拿出来,一盘盘整齐列在地上。佳肴仍温热,石室中顿时菜香四溢。
鹰炙把一双筷子递在姑娘手上,她顿了顿,接过了。他自顾自往地上坐,手里捧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一面夹菜,一面说话。动作极是自然。
金太师在一旁瞪着眼睛没说话。
“那个人可谓传奇,翻手云,覆手雨,世间动乱大多与他有关。”他说。
“……哦。”
“他行走天下,四处兴风作浪,没人挡得了,哪怕是帝京朝堂,也不过是随意玩弄,皇帝权臣敢怒不敢言。”
“……哦。”
“坊间暗巷、塞外沙场、深宫旧苑,乃至街边随意一家茶楼赌场……据说天底下没有他不曾涉足的地方。可若是刻意要去寻,却从来没人能找得到他。”
“……哦。”
“世间人人都知道有那样一个人,事迹之可怖,足令小儿夜啼。然,竟是从来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叫什么名字。”
姑娘这次沉默得更久些。“……哦。”
鹰炙把满满一筷子的菜塞进嘴里,大口嚼了咽下去,又道,“我每说一句,你便能应一句,看来你对那人算是很有兴趣。”
“嗯。”
鹰炙又道,“怎么不吃?你不饿么?”
姑娘朝椅子瞥了一眼。“有一点。”
“吃吧。”
“嗯。”
于是姑娘也坐了下来,白米饭盛了一碗,伸了筷子夹菜吃。府中主人在吃食上十分讲究,厨子早被训得很好,大盘小盘,都是色香味全,各有风味。
她吃东西时,小口小口,嘴巴总是不见动的。
而鹰炙大口肉、大口菜,咕噜几下便吃完一碗饭,大手一伸,又添下一碗。进食的声音令这石室里的食香更显生动。
偏生他还很有兴致聊天。“连主上也十分忌惮那个人,修了地下石牢,从一开始便把最里间的囚室专门留来给他,石室深深,九道青铜门,任他插翅也难逃。”
“他在里面?”
“他怎会在里面?黄金万两已悬赏数年,从来没人捉住他。倒是……”鹰炙又夹一筷子菜塞进嘴里,显出难言之色。
姑娘道,“倒是什么?”
鹰炙一叹。“倒是某日我在那囚牢里面捡到他一张纸条子。”
“纸条子?上面写了什么?”
“一首信手写下的七言诗,赞美城中晚市的热闹景象,读起来悠闲自在得很。”鹰炙摇头道,“牢室是为他而修,重门九道,日日深锁,照理说连苍蝇也飞不进去——他却根本就是来去自如,还往里面丢了张纸条子,戏耍我们。”
“……主上定是恼怒。”
“主上往悬赏上又加了三万两,誓要捉住他,”鹰炙蹙了眉,“此地灯火不明,看不太清……燕归,你方才笑了?”
“没有。”
“想来是我看错了,你是从来不笑的。”
“嗯。”
两人聊了这一阵,地上的饭食几是没了,一筷子伸进盘中,筷子与盘底相触,轻微一声响。
那始终被撂在一边的第三人终于是恼了。粗重的黄金锁链躁动着,发出声响,那人声是咬着牙的。“为何你二人竟是兀自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