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75)
东渡全然没有了万神之宗的威势,他急促地喘着粗气,眼底暴躁极了,像一条被抢走碗里食的饿狗。
江潭月冷着脸抚上发间的青梅枝,苍白的指节握上去,将其倏然抽出。墨色的长发如瀑般垂落,遮住了瘦削冷厉的侧脸。
东渡扑上去,想要把那支青梅枝抢走,却被江潭月猛地一击,狠狠地倒在了腐臭的地板。
他大口大口地吐着血,眼神直直地盯着江潭月,不甘心到了极点。
江潭月往锁链与镣铐的交界狠狠一击,飞溅的火花被阻隔在柳徵云脚踝上的保护结界之外。
长长的锁链应声而碎,镣铐内环的尖刺逐渐消失,柳徵云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一下子瘫靠在脏污的墙面上。
那一瞬间,江潭月几乎要高兴得哭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用神力熔销去冷硬的玄铁,将手轻柔地覆在离柳徵云脚踝咫尺距离的上方,顷刻之间,柳徵云在一阵疼痛中瞥见自己脚踝那一圈血肉长得完好如初。
他静静地感受着身上不断被治愈的伤口,望着江潭月并不说话。
东渡见状脸色涨得发紫,却悻悻地不敢出声,偷偷结印想要离开诛封之牢。
江潭月无暇顾及他,东君和云中君却瞬间按住了东渡想要暗中逃跑的手,他们实力与东渡相仿,又占了人数的优势,没几回合便将东渡制服。
东渡恶狠狠地怒视着他们,却五法冬天,只得开口骂道:“北云!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我觊觎江潭月的神力,却是明码标价,他心甘情愿交换!”
云中君闻言怔住了,掐在东渡左臂的手霎时松了力气。
东渡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方才结的跃迁卦正好生效,他挣扎着往前一扑,瞬间消失在原地。
云中君反应过来,僵硬地杵在原地,东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带有安慰意味地抬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转身朝江潭月二人歉声道:“方才有些大意了,对不住。”
江潭月闻声侧目,抬眸凝视了好一会儿,才堪堪认出来:“北霖君家的孩子。”
他顿了顿,目光转落到东君的身上,良久才吐出两个字来。
“多谢。”
“……我以为您会说——暮春君家的孩子。”
东君轻轻地笑了笑,唇角上扬的幅度与柳徵云如出一辙,让江潭月看得有些发愣。
“如果说师尊是因为神魂重凝损耗巨大而丧失记忆,那么师叔您又是因为什么而独独忘了他呢?”
他凌厉的剑眉微微蹙起,一副很是疑惑的样子。
江潭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鬼使神差地呆在原地等他说下去,一时没有动作。
东君见他如此反应,神色不可控地变得有些悲伤。他没有继续说,只是抱歉地笑了笑,拉起云中君的手朝他们告别。
“师叔,我们这次来是为了报答您的救命之恩。方才说了些多余的话,还请见谅。”
“师尊,师叔,早日想起来也好,想不起来也罢。”
“总之,要活得幸福啊。”
东君和云中君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原地,江潭月怔愣着转头,对上了柳徵云同样迷茫的双眼。
暮春君……吗?
柳徵云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神魂突然一阵碎裂般的剧痛,他猝然间抬手紧抱住了头,无意识地重重颤抖着。
江潭月见状连忙抱住他,右手贴着后颈,往他体内输入源源不断的暖流。
“没事的,没事的。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没事的。”
柳徵云急急地喘着,双手抓在发间用力地撕扯,瞳孔的红色越来越深,甚至要漫延出来遮住整双眼睛。
江潭月心疼不已,另一只手按在柳徵云用力屈起的指节上,却不敢用力拉开。
“我们不管什么暮春君了,好不好?你是阿云……我的阿云,我不管你是谁,我们只要好好在一起就好了啊。”
明明听见这番话应该高兴的,柳徵云却怔怔地抬起血红的桃花眼,毫无征兆地淌了一脸的泪。
墨色的长发温顺地垂落在他的颊边,江潭月看见他的眼神里溢出的痛楚。
“万一……我从来便不是什么阿云呢?”
江潭月皱起眉,直直地望着柳徵云没有说话。
“……我老是做梦,梦见一个男人的背影,很像你。”柳徵云哑声说道,“我不知道他是谁……”
“我甚至快要不知道我是谁。”
“若暮春君是我,那柳徵云又是谁呢?”
“你当初那样突如其来地说爱,也是因为我借了他的光吗?”
“真是那样的话……我算什么呢?”
他红着眼发问,却一声一声地把自己逼得痛苦不堪。
江潭月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柳徵云自觉说错话,却只是轻轻偏了偏头,没有力气去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