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64)
江潭月的身体好得很快,只是神魂上的疲惫难以恢复,被蚩鬼撕开的肩膀伤口也无法愈合,依旧汩汩地流着血。
柳徵云见状简直要疯了,脱下江潭月的外袍和内衫便给他清理伤口,雪白的绷带在他手中倏然化出,缠上江潭月肩头时却轻柔得不像话。
江潭月静静地望着他,任凭他动作。
直到柳徵云红着眼一声不吭地用热水帮他擦去了身上的血污,检查完他身体上是否还有其它的伤口,再给他套上了雪白的内衫时,他才轻轻地出声。
“有些大。”
柳徵云抱着他,极其小心地避过了他肩上的伤,声音有些哑:“……因为你太瘦了。”
“别哭。”
“我不疼。”
江潭月吻了吻柳徵云的侧脸,生硬地安慰道。
柳徵云闻言忍不住重重地哽咽了一声,想抱紧怀里的人又不敢太过用力。
江潭月摸了摸他微凉的长发,像抚摸一只痛到蜷缩的大型犬一样。
他都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温柔。
江潭月有些意外地笑了出来,那声音很轻,像春天里飘落的第一片青梅花瓣。
柳徵云怔怔地落泪,退开了一点距离,如愿以偿地看见了江潭月盈盈的月牙眼。
他看见他苍白的薄唇微启。
“我说过,我会把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弹指一挥
***
九重天赋神楼。
“什么……蚩鬼被斩杀了?”
无量腾地站了起来,满眼的不可置信。
东渡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沉声道:“三日前落神君突然造访,直言要见蚩鬼。”
“虽吾万般阻拦,他还是闯了进去。”
去子求疑惑道:“落神君杀蚩鬼做什么……那家伙又脏又臭,皮还死硬。”
“蠢货,重点是几十万年道行的蚩鬼被落神君三天之内斩杀了吧。”
许知媚神情有些严肃,左手不时地卷着发尾。
“很意外吗?放在以前,蚩鬼都不配跟落神君打吧。”去子求懒懒道,像是没放在心上。
墨桑凝眉:“且不说落神君实力如何,单说这蚩鬼,当年作恶多端,身上背负着万千因果,又岂是能轻易斩杀的?”
此言一出,众人都有些默然。
落神君江潭月,自他们记事起就与世隔绝,向来不牵扯尘世纠葛。
就像是……游离在天道因果之外。
当年封印之境和鬼域的事情还好说,终归是结了善缘。
然而此次无缘无故斩杀蚩鬼,它此世未还完的债又该谁来承担?
此时东渡洪声开口:“即便是落神君,也不能如此肆无忌惮地悖逆天道。”
“师叔他活了这么久,居然还不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么?”
去子求闻言蹙了蹙眉,反驳道:“东渡神君,你这是什么意思?”
东渡意味不明地盯着去子求看,让去子求莫名有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吾从天道。”
此时冬青暗地拍了拍去子求的腿侧,示意他不要再说。
当年的事,仙家史官略有记载,然而那些书册大多被毁,不能毁的,便封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成为了一段不可说的神秘过往。
只是他们这些人离得近些,靠口耳相传也大略知道一点当年的故事。
当年本来有五位初代创世祖神,他们共同开辟了神魔人妖鬼五界,将不同的神力转化为地灵,护佑着每一寸土地上的苍生。
暮春君柳寒开鬼域,落神君江潭月开神界,北霖君北霖开魔土,祁连君祁连开人间,杀止君冬明开妖境。
五神协力共治,尊推暮春君柳寒为共主,那段时间各界灵力充沛,和谐繁荣,各域之间互通有无,往来甚茂。
那是一段真正的太平岁月,远非如今的五界之能及。
然而一道天谴下落,五位祖神及其门人弟子皆遭其祸。以暮春君为首的祖神奋力抵抗,最终天道的镇压还是占了上风。
为避免殃及无辜百姓,众神开辟了一个密道,一并陨落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也有极少数在那场天祸里幸存下来的神。
一类是像东渡、去子求这类当时并不被重视的外门弟子。
除此之外,便是唯一活下来的祖神——落神君江潭月。
没人知道他如何从那场屠杀式的天谴中逃脱。
只是从那以后,他便永远留在了与世隔绝的落神山。
就像是一种对于独活的赎罪。
五界生民在那场天谴中受到的波及很小,没过多久那些幸存的外门弟子便重新主持起了大局。
偶尔有百姓供奉起初代祖神的神像,过不了几代就逐渐被后世人忘去。
几代啊,对于拥有无限孤独光阴的神族来说,不过是弹指的一瞬。
那些辉煌又安乐的岁月,终究成了封禁之册中的陈纸故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