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24)
“是吗?”柳徵云收了笑容,声音有些低沉。
没有人再回答他,只是一张张盛满苦难与饥饿的脸无声地望着他,像是正经历着什么不得已的纠结与束缚。
柳徵云见状蹙了蹙眉,没有再说什么,抬手将包子分到各人手中,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而房顶上,一只白猫甩了甩毛茸茸的大尾巴,盯着柳徵云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
“叩叩叩。”柳徵云轻轻敲了敲门。
见无人应答,柳徵云本想转身离开,自行前去魍魉血池,便听见屋内一声压抑的痛呼。
柳徵云破门而入,却见涣清一脸苍白地跪靠在床边,双眼失神,冷汗直冒。
“涣清!你怎么了?”
柳徵云急声道,连忙从怀中摸出一瓶固神丹给涣清服下。
良久,涣清双眸才渐渐聚焦,望着柳徵云,有些不知所措。
“你刚刚怎么了?吓到我了。”
柳徵云蹲在他面前,见状松了一口气,但眉头依然皱得紧紧的。
“我也不知道,近来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想来是那蘼芜使快突破封印了吧。我在这地方苟活了三千年,也算到头了。咳咳……”
“说什么傻话。便是那蘼芜使卷土重来,我们摆阵也能将他再次封印,届时你出去,我来替你守这里。”
涣清愣了愣,浅浅笑了起来。他的笑带着一种虚弱的味道,眼角隐约有泪光闪烁。
“云哥,谢了。”
柳徵云见他这样,实在笑不出来,只是抬手轻拍了下他的脑袋,顺势在他身边坐下了。
“你说,为什么当初无量会选你?”
你虽天资聪颖,但修为尚浅,根本担不起掌管一界之重任。鬼域看起来平静,实际上却是龙潭虎穴,无量又怎会不知道?
柳徵云顺口一问,没指望涣清回答。他知道其中定有某些纠葛,是涣清无法告诉他的,也正是那些纠葛,导致了昔日把酒言欢福祸同享的兄弟最终成了形同陌路的故人。
他靠在床棱边,转头望着涣清,发现涣清曾经的满头青丝,如今居然参杂了不少白发。
刚刚在席上,竟然没发现。
“为了鬼域,值得吗?”
“……”
“值得的,云哥,我现在其实已经很满足了。”涣清将长发绾在耳后,浅笑着接话道,“听说外面都叫你无心鬼……依我看来真是空穴来风。大多数时候我觉得你这样潇潇洒洒挺好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辈子也要为某个人,某件事活一活呢?
你觉得我过得一塌糊涂,但我觉得其实还不错,不然又能如何?这一生注定是苦少乐多,可至少苦乐都真实地体会了。反而是你啊,云哥,这些年行走于世,又有什么真正在心里留下过?”
涣清虚虚地望着房梁,良久才转头朝柳徵云悲伤地看了一眼,一滴泪顺着侧脸流下,又无声隐入晦涩的长夜。
“可是云哥,我好痛苦,这时候我又庆幸,还好你永远不懂这种痛苦。”
柳徵云望着他,眸色沉静如水,微微泛着疑惑又不解的光泽。
他被涣清的话触动了,可是正如涣清所说的那样,他不懂。
他不懂为什么涣清要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不懂为什么涣清突然会这样说,更不懂涣清最后那一眼为什么会那样悲伤。
有什么……在心里留下过?为什么要将旁物在心中留下?有什么东西值得被留下,他又有什么资格去留下?彼此都自由自在的不好吗,为什么要为旁人去活?
他永远不懂那种痛苦——什么痛苦,为什么要去懂一种痛苦?这世间除了无聊,还有什么值得痛苦的事吗?
涣清他又是为了什么在痛苦呢?鬼域吗……可是他并非鬼族,为什么要在这不见天日的活牢里白白蹉跎岁月呢?既然这么痛苦,为什么还要坚持呢?
“你……”
“云哥,我要休息了。”
涣清抬手挡住额头,也挡住了湿润的眼角。
“……好。我来是想告诉你,南街附近的商贩们好像无法自主行走,具体原因还未知。如果你手下没人的话,我就帮你查查。”
“谢了,我前不久派人去查了。咳咳……这与魍魉血池的鬼魄控制有关,要破解只能等封印蘼芜使之后。”
柳徵云沉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将涣清扶上床便离开了。
而在月色笼罩下的窗外,江潭月凝眉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魍魉血池
***
翌日卯时,主镇使宅院前。
柳徵云和诸位宗客等待颇久,涣清才姗姗来迟。
“抱歉,各位,方才又有些犯病了,耽搁了时辰。”
涣清依旧是一身天青色外袍,发间的天青色流苏若隐若现,不久前的白发恍若夜露,如今已经悄然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