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余生(22)
吃过饭后,孟怀泽从屋中搬出草药,放到院中的石桌上,准备待会儿碾磨成粉。
他往四周看了好几圈,都没看到邬岳的身影,小声嘀咕道:“跑哪去了?”
他的话音刚落,一小截树枝便从上方掉下来砸在了他头上,孟怀泽捂着脑袋抬起头,看到繁茂的树间,邬岳正舒舒服服地坐在树顶上,黑色的袍角垂落下来,被青绿枝叶遮得细碎。
知道了那祸害所在,孟怀泽松了口气,无奈道:“你小心一点,别被人看到。”
邬岳并不理会他,孟怀泽没再唠叨,收拾好用具,便在石桌前坐下来碾磨药粉。
这几日有邬岳在旁边捣乱,孟怀泽基本上也是吃了睡睡了吃,懈怠得简直良心不安,因此这日里干活便格外专心,等将手边上的那些药草碾磨完,太阳已是敛了一半光辉,空中浮起了一层橙红。
孟怀泽放下手中的东西,这才觉得腰酸背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准备活动一下筋骨。
他刚抬起胳膊扭了一下,一团黑影蓦地从天而降,从他眼前砸落而下,然后是啪叽一声。
孟怀泽僵硬地低下头,呆呆地看着地上那只未死透尚在挣扎的鸡。
一头黑狼紧跟着落到地上化为人形,邬岳明显有些得意,挑着眉毛笑着看孟怀泽。
孟怀泽嗓子发干,半天才终于找回点声音:“这什么?”
“鸡啊。”邬岳道。
我当然知道这是鸡!孟怀泽张了张嘴,干瘪道:“我是问……哪儿来的?”
“路上走的,”邬岳理直气壮,“我在树上看到,便去捉了来。”
“你偷的!”孟怀泽差点蹦起来,终于把堵在嗓子口边上的这句话憋了出来。
“谁偷了?”邬岳脸色跟着不好看起来,“它在大路边上走着,又不归于谁,怎么就是偷了?”
九移山上灵奇珍宝众多,若非被某些精怪取回洞穴,其余之物皆无主人,想要便取,强者为尊。这只鸡未被圈禁,周围也无人,身上亦无标记,在邬岳看来,自是可随意捕捉。
孟怀泽攥紧拳头,深呼吸了几下,连劝自己冷静。眼前这是一只妖怪,虽然看着像是一个人,但显然他不是人。
他耐着性子解释道:“不是只有被圈在院子里的才是别人的所属物,路上的鸡鸭虽然有时身边没人,但它们也是有主人的,傍晚它们会自己回家的。”
邬岳蹙起眉,不知有没有听明白,瞥了一眼地上尚在抽搐的鸡,不耐烦道:“那怎么办?”
孟怀泽刚要开口,就听到外面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喧哗,其中一个女人尖锐的骂声尤为突出。
孟怀泽踩着东西爬上墙头,露着半个脑袋偷偷地往外看情况。只见几个人正从村子里朝这边走过来,中间的那个女人正骂得起劲,孟怀泽认出了她,正是全村最泼辣的李寡妇。
“哪个挨千刀的偷了我家的鸡!我就一眼没看,回头我的鸡就没了!臭不要脸的偷鸡贼,吃吧!吃了偷来的鸡,你不得好死!”
孟怀泽讷讷地收回头来,视线一瞥,看到旁边的邬岳面色隐怒,眸子已不加收敛地发出金光来。
“别!”孟怀泽心中一惊,伸手死死地抓住他,低声快速道,“别这样,二宝妈也很不容易,她男人早些年死了,全靠她一个人养活两个孩子,这些鸡是她唯一的指靠。”
孟怀泽生怕邬岳愤怒之下做出什么事来,一刻也不敢放松,两只手都用力抓住他,放轻了声音哄道:“别生气,毕竟是我们有错在先。”
邬岳眸中的金光这才敛去了。
李寡妇从村头骂到村尾,又折返回去,准备再从村尾骂回村头。一直到那群人远去,骂声再听不见了,孟怀泽才松开了紧紧抓着邬岳的手,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他走到院中那只鸡面前蹲下。
这只鸡倒是顽强,脖子上的血汩汩往外淌,抽搐了许久却还未死透,时不时地动下翅膀。
孟怀泽发愁道:“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留住它性命啊?”
邬岳在他旁边蹲下身来,刚一伸手,那只鸡被吓得咯一声,头一歪,彻底断气了。
孟怀泽:“……”
邬岳:“……”
乡下的夜来得快,静得也快,夜深之后,整个村子一片暗寂,除了偶尔几声犬吠再无其他,黑黢黢的路上只有两个人影。
孟怀泽做贼似的站在李寡妇家的院子外,警惕地往周围看了一圈,四下寥无人迹,连狗声这一会儿都没了。孟怀泽收回视线,扬手将拎着的布包隔着院墙扔进了李寡妇家的院子里,里面是那只被邬岳偷来又吓死了的鸡,还有孟怀泽补上的买鸡的钱。
布包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孟怀泽紧张兮兮地又四下看了一圈,便赶紧拉着大爷似的站在一旁的邬岳窜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