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余生(125)
邬岳仰头看天,手里还摇着那只绘梅描金的灯笼,叹道:“没想到人界竟还有这样的热闹。”
“怎么,”孟怀泽问,“你喜欢吗?”
邬岳道:“还行。”
这条狼最爱嘴硬,他说“还行”,那便是觉得很不错了。
孟怀泽笑道:“既然这样,不如留下来别走了,我们每天都来看。”
邬岳的视线一顿,回过头来看向孟怀泽。
孟怀泽这时反倒移开了眼,仰头看向夜空,笑道:“我开玩笑的,你想每天看也没有,过了正月十九就没了。”
他说完便不说话了,好似心神全被那天上的焰火给吸引了过去。
邬岳手里的小灯笼悠悠地摇晃,在他们脚下的河面上投下一点粼粼的光。
城中热闹一直到深夜仍未彻底消散,但夜深之后,街上的人已是少了许多。孟怀泽和邬岳在河边蹲了半宿,孟怀泽被风吹得打了好几个喷嚏,直到九移山的小土包子看得终于差不多尽了兴,这才准备启程回去。
从金河岸边拐出来,旁边恰有个小摊子,上面挂着各式面具,猪马牛羊神鬼志怪什么都有,做得虽有些粗陋,却很是衬这节日的景儿。
孟怀泽一眼看到边上那个狼面具,走过去将那面具从架子上摘下来,伸手要给邬岳戴上。
邬岳很是嫌弃,不肯戴:“这画的什么玩意儿,也太丑了!”
孟怀泽“哦?”了一声,对着手里那只傻乎乎的狼面具仔细打量,好似真的用心斟酌了一番,认真比对的结果却是:“不对呀,明明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快来戴上!”
邬岳被气得够呛,躲着孟怀泽的手就是不肯让他给戴,还顺手从架上拿下了个小羊的面具,想要以牙还牙贴到孟怀泽脸上。
旁边的摊主看了半晌热闹,这才咳了一声,孟怀泽猛然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在人前过于放肆了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连忙向摊主道歉,一边翻出钱包准备付钱,顺便拍回了一旁狼崽子还要来捣乱的手。
摊主是个老大爷,此时夜深,街上已是空荡,他也不着急做生意,揣着手笑得很是和气:“兄弟俩关系真好。”
孟怀泽动作一顿,问他道:“您怎么看出我们是兄弟的?”
“这还用看?”老大爷抬手一指孟怀泽,“你是兄长,”又指邬岳,“你是弟弟。”
孟怀泽将银钱放到小摊上,脸上的笑却是消失了。
旁边的邬岳冷哼一声,眸子有些危险地眯起:“你说谁是弟弟?”
老大爷被他吓得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却仍是有些不服气,小声嘟囔道:“这不是很明显么……”
邬岳还要争辩,孟怀泽却是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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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的部分内容参考自《东京梦华录》,多作变动,很不严谨。
第71章 岁月
城内的热闹被甩在身后,光亮逐渐褪成了旷野的暗寂,孟怀泽一声不吭地在前面走,原先要给邬岳戴的面具他自己戴上了,遮住了大半张脸。
邬岳仍是愤愤不平:“那老头是不是没长眼,竟说我是弟弟!他知不知道我活了多少岁了,说出来……”
孟怀泽突然停了脚步。
邬岳差些撞他身上,诶了一声,奇怪道:“怎么了?”
孟怀泽转过身来看向邬岳。他的身量要比邬岳要矮些,两人正面相对时要微微仰着头,下一瞬他拽住邬岳的领子,将他往自己身前拉,直到两人的脸凑得极近。
“给点光。”孟怀泽的声音有些干涩的紧。
周围亮起淡淡的金光,邬岳那张俊朗的脸近在咫尺,每一根睫毛都清晰可见。这是一张年轻的脸,最多不过二十一二,从很多年前孟怀泽第一次见他时就长这样,未曾有丝毫变化。
包括眼神。
人的成长与衰老即便不在外表中呈现,也会在眼神中呈现出来,不复年轻时的倔强无畏、天真单纯,眼前的妖怪的眼睛却一如既往,在这样短的时间里,他不曾长大,也不曾老去。
孟怀泽突然有些不敢看那双眼睛里映出的自己。
即便有着面具的遮挡,他也知道那下面是怎样一副模样。
他一时失神,邬岳便乘着空子,往前倾身在他唇上落了一个吻,亲完了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离那么近,不亲白不亲。”
孟怀泽的喉结干涩地滚动,他嗯了一声,松开邬岳转身向前走去。
一路上孟怀泽再没说过话,直到进了院,邬岳从后面一把拽住他的手。
孟怀泽想要回头去看,刚转身便被邬岳伸手从脸上将那狼面具摘了下来。孟怀泽眉间一跳,刚要撇过脸去,便见邬岳抬手,将那面具戴在了他自己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