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火两重天将他脑子烧得浑浑噩噩,耳畔一阵嗡鸣,隐约听到云林境和他两个徒儿似乎在说什么,但他此时已经没有精力听了,只期盼着这屋子里的人走得越远越好。
“别管我了。”宫梧桐迷茫地心想,“都别再管我了。”
这世上有趣的事物那么多,为什么非得管我这种……
将死之人。
宫梧桐正在想着,耳畔传来一串脚步离去的声音。
围在他身边的人全都走了。
宫梧桐想:“这样很好。”
这样就足够了。
他见发抖的身子蜷缩成一团,抬手想要拥住自己的手臂却发现五指都被冻得没有知觉了。
这已不是简单的寒意入体了。
当年一出来就将他小院子冻得面目全非的寒冰灵种,已经在明修诣的修为加持下变得强悍又凶狠,宫梧桐之前被雪团子扑到脸上都无动于衷,此时却只因为贪凉就被冻成这样。
宫梧桐垂眸盯着自己雪白的指尖看。
离他的死期,还有五年。
他空有化神期的修为,身体却已经在佛骨魔骨日夜的争斗僵持下不知不觉衰败,就像是被虫蚁蛀空的枯树。
宫梧桐想到这个比喻,不知怎么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只是宫梧桐笑完后,突然感觉背后有人轻轻将他凌乱的发理了理,一个温柔至极的声音响起。
“师尊在笑什么?”
宫梧桐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空白,呆了好一会才缓缓转身,茫然看着坐在床沿含笑看他的明修诣。
明修诣虽然笑得温和,但脸上有些掩饰不住的羞赧和心虚。
但此时宫梧桐已经看不出来了,他眨了眨眼睛,水珠顺着眼尾滑落,异瞳写满了疑惑,似乎在问他“你为什么在这里”。
明修诣闷咳一声,垂着眸将十指胡乱搅在一起,只是很快,他大概觉得这样太过小女儿姿态,又重重咳了一声,将十指分开,故作镇定道:“我来帮师尊祛除寒意。”
宫梧桐一愣,这才后知后觉方才他不自觉的抵抗差点把明修诣伤到的时,忙又把身子转了回去,声音闷闷传来。
“我没事,不用你。”
明修诣耐心地道:“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失误,才让师尊遭罪。”
“不是。”
明修诣疑惑道:“师尊说什么?”
宫梧桐从来不会承认自己有错误,若是放在平常,他因贪凉而生了病,肯定会指着明修诣鼻子一顿骂,将所有罪责都推给旁人,什么“我让你冰我你就冰我啊,你怎么那么听话”“都是你的错,反正师尊没错”的歪理一套又一套,让人恨不得以下犯上欺师灭祖。
只是这一回,宫梧桐却罕见地道:“不是你的错,是我贪凉才得了报应。”
明修诣轻轻吸了一口气,悚然看着宫梧桐,觉得他师尊肯定被人夺舍了,否则怎么可能主动认错。
宫梧桐见他这副模样,道:“你什么表情。”
“对师尊知错就改的行为表示敬重的表情。”明修诣说,“先不论谁对谁错,师尊这样硬熬着也不是办法,我……”
明修诣又咳了一声,欲言又止。
宫梧桐问他:“你总是咳什么,你也生病了?”
“不不、不是。”明修诣心虚地将肩上的马尾长发捋到背后去,又干咳一声,努力保持镇定,温声道,“弟子有个其他法子,可以不用将灵力探入师尊经脉就能将寒意引出来的。”
宫梧桐没察觉到明修诣的异样,忙道:“什么法子?”
明修诣没吭声,他往床沿又靠了靠,朝着宫梧桐伸出手,声音轻柔。
“师尊,请恕弟子冒犯之罪。”
宫梧桐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冒犯自己。
下一瞬,明修诣轻轻俯下了身。
宫梧桐呼吸一顿,异瞳倏地缩小,怔然看着近在咫尺的明修诣。
冰凉和滚烫相互交织,逐渐没有界限,泛着寒意的白雾从唇舌中缓缓溢出,被舌尖牵引着吞入口中。
宫梧桐很讨厌雪天,一旦有一丁点寒意都得带着明灯过去,时刻让春意萦绕周身。
而此时,他鼻息间全是那雪地的气息。
清冽又带着莫名的甘甜。
宫梧桐腰身一阵阵发软,靠在软枕上几乎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融化在这冰天雪地中。
体内一直像是竖着冰刺的寒意像是被什么勾着,一点点从他的五脏六腑汇成细小的河流流出他被迫分开的双唇。
宫梧桐不知是烧糊涂了,在最后一丝寒意的尾巴扫着他的舌尖流出时,他竟然有些舍不得那清冽的气息,试图伸出舌尖去勾那丝寒意。
气息冷冽,仿佛混合着泥土枯木,芬芳的花香也融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