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番外(56)
雨一下起来,就感觉夏天要过完了。
凌晨雨停,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
他们毫无困意,章明坐在床尾,还在思索关于夏日的讯息,闻青穿着短袖,光着两条腿靠在章明对面的墙壁,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窗帘半开,偷了外面街灯的光。
灯光穿透树叶,在夜晚的白色墙壁上透出细碎的树影,闻青刚好靠在那面墙壁,树影拓在他瓷白的腿上,偶尔被风吹动,他腿上的光斑也摇摇晃晃,在他双腿逶迤,像是深夜里一幅动态的画。
章明从他的脚看到脸,然后锁定那双藏在黑暗里眼睛。
“闻青,你是不是我的一个梦?”
柔软、冰凉,没有形状。
大雾、青苔,水藻、树叶,将它喂养。
一个注定生猛、湿润、朦胧的梦,带着木的辛辣、叶的甘甜、土的腥,和一树一树的光。
那光是闪烁的、流动的,冲撞的,一如他冲撞他的身体,扯开棉布纤维为他织的绒毯,掰开莹白的大腿,将他滚烫坚硬的自我深深插进去,他们一起流出泪来,彼此颤抖着,让粘膜和粘膜的接触更加深刻。
靠在墙壁的人也许是站太久,听了这话,微微动了动腿,树影追赶着他的皮肤。
闻青浅笑着,轻声问他:“如果这是一个梦,你愿不愿意醒来?”
——“咚咚咚!”
门板颤抖,剧烈的拍门声让章明从睡梦里惊醒。
直觉告诉他门外不止三个人,他警觉地放低声音,轻吻闻青的嘴唇把他包进棉被里,而后小声对他说:“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你一定不要出来。”
章明快步走到门前,人也跟着那要把门震碎的动作颤抖。
门外是真正的世界。
门内只有他和闻青。
他隔着一块薄薄的门板,和现实对峙,和生活对峙、身体里奔腾反抗的鲜血,在短暂的冲动之后,还是把门拉开,不等门外的人窥见里面的景色,闪身走出去,把他们带下去。
章母在看到他那一瞬间眼泪啁地流下来,声音颤抖:“儿子,你到底是怎么了?”
“走,跟妈妈回家。”
“你什么都会和妈妈说的对吧”
“妈妈只有你了,妈妈不能没有你啊”
那条静止的大河又开始流动,他看着母亲一张一合的嘴唇,却只能听得河水的湍急。
其他的人拉扯着他推操他,要把他从那扇门上扯下来,要把他和闻青的世界暴露出来,他死死扣着门周围的墙皮,直到指尖流了血,直到母亲妥协,率先走下楼梯,带着那群人消失不见。
他转身看了看那扇门,箭一般冲下去,他一定会回家和母亲好好讲述,好好解释。解释闻青有多好、多美,多乖,多值得爱。
只要沟通过了母亲一定会理解他的,一定会接纳闻青的,他们三个人会一直在一起,他们会生活得很好。
再回头看了眼那扇被浓绿乔木遮住的窗,而后飞快奔往家的方向。
安静下来的楼道又响起一串上楼的脚步,健壮的少年们用肩膀撞击着老l旧的大门。缩在棉被里的闻青听到门被猛烈撞击的声响,赤着脚踩到地板上。
最后一下猛烈的撞击,门被破开。
望着门内的景色,楼道里的人群久久沉默。
最后,
传出章明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
第二十八章 暴雨 体感温度24℃
头顶的老旧风扇嘎吱作响,时不时搅掉几粒锈渣,落到头顶或肩膀,窗外的一阵风又把它们带去其他地方。青苔从墙角向下爬行,姿态由狰狞向缓,霉绿色枝丫轻触黑板一角,又仿佛有生命力般主动避开。章明托腮望着青苔的轨迹发呆,讲台上班主任已经挥洒半小时的激情演说。
“听说是鬼上身,中邪了……”
“哪有那么玄乎,估计就是想自杀吧,才会一个人跑到那种地方去。”
“这世界上没办法解释的事情太多了,你那天没去看,吓都要吓死了。”
围绕着同一个话题,讲述同一件遭遇,保持着同一种音量,从学生到老师再从教室到办公室。流言成了他的影子,贴着他的脚跟走,直到从校园到家,那流言又换了一个方向。
“哎呀,这孩子也是造孽,他爸不自杀了吗?母子俩当年被追债追得那叫一个惨哦。”
“好像从那儿开始俩娘母就得了什么心理疾病,什么什么障碍。”
“怪不得他妈好几年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过也是,要我家发生这样的事我也想不开。”
“哪个想得开,家财万贯一下子都没了,老公又跳楼了,哪个遭得住这种打击,造孽哦。”
听着邻居的私语,抬脚上楼的脚步顿了顿,这种感觉太似曾相识,他又回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