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回前堂+番外(135)
果然,这世上也只有那一个人,能乱了他的心。
云寄淡笑着放下笔,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目光却落在不远处的铜镜上。他看着镜面里自己的面庞,笑意更深。也许在自己看来,今晚是个大日子。可是在北堂朝眼里,也不过只是发落一个长着反骨的小卒,人家还要快些料理了自己回去陪心上人呢。
所以云寄,换一个角度看,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还紧张些什么呢?
房门被推开,带出细长的划擦声。外面的冷风一瞬间灌进屋里,云寄下意识地拢紧了衣衫,抬头看着依旧看不出情绪的北堂朝,如常般笑着招了招手:“王爷来了,过来帮云儿看看,这字怎么样。”
北堂朝定定地看着他,回过身,沉默地关严了房门。走到桌前,他伸手拿起蜡烛又燃了几盏灯,低头看,却发现那纸上抄录的不是什么诗词,而竟是一段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北堂朝没有说话,他的视线仿佛被那苍劲的墨字吸去了一般。寂静的夜,只有蜡烛噼噼剥剥的声音,烛泪一滴一滴坠☆落,云寄的心一寸一寸的下沉。他的面上始终挂着那副淡淡的笑意,心却是愈来愈凉。
许久,北堂朝突然开了口:“是什么时候的事。”
云寄笑了,道:“从一开始……”
北堂朝没有听他说完:“我是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对晏存继有了异心。”
灯火明灭的屋子里,云寄豁然抬起头,目光刚好落进北堂朝深不可测的眸子中。北堂朝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又问道:“有一年吗?”
云寄下意识地摇头,又点头。北堂朝紧紧咬着他的目光,不容他避开,追问道:“是有,还是没有。”
云寄想了想,略带着些苦涩的笑了一下,嗓音有些沙哑的滞涩:“千算万算,我终于还是没想到。”
“什么?”
云寄又笑,低下头去,轻声道:“我曾想过王爷今晚过来问罪后,我会有的种种下场。却惟独没有想到,王爷竟然不仅看出了我是奸细,还看出来我是一个起了异心的奸细,呵……您一眼将我这两年所有的秘密看了个透……从季华鸢回府之后,我当真是处处算落一步。说来,也真是怪了。”
北堂朝看着他,说道:“不是季华鸢的问题,是你,在季华鸢回府之后,你的心乱了。所以才会处处失算,处处破绽。你以为,本王之前没有疑心过吗?”
云寄闻言低头轻笑几声,许久,轻声清了清嗓子,声音低缓柔和:“我不记得自己的这颗心是什么时候横下去的。但是要说起第一次为了您欺瞒殿下,大概是一年半之前的事了。”他说着,突然感到背后有些凉,便又拢了拢披在身上的衣服,低咳了几声,道:“殿下很精明,但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例行的通信上只写无异动三个字,殿下若是不满了,下次就加上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王爷与皇上争吵,江南出了乱子,东门平了乱子,王爷杀了哪几个叛贼,王爷招纳了谁做心腹……零零总总,汇报一大堆上去。让殿下觉得我的心还是诚惶诚恐的,只是人太蠢。信的末了再加上几句王爷如何信我宠我,悦阳钱庄如何越做越大。让殿下觉得我虽然人太蠢、性子太冷,但是总还是有用的,轻易弃不得……这两年,虽说是举步维艰,处处小心,却也就这么走过来了。”
北堂朝听他低声絮语,也不插话。云寄像是一个回忆的人,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说累了,便停下喝一口茶。他想了想,又自嘲地笑了一声,道:“这一次殿下玩这样一手,是用我作饵来试探您。我只是没有想到,自己其实也没有比秋雨来重要到哪里去,也是可以轻易拿来冒个险的。原来我也曾幻想过,毕竟我的身份只有殿下知道,若是哪日殿下犯了天怒,或被拘或被杀——皇家的事,谁又能预料得到呢——我兴许就可以解脱了。我就可以将悦阳的权慢慢放掉,安安心心地做王爷的枕边人。若是殿下一路顺风顺水,那我也可以为自己安排一出假死之类的戏码,纵然最后不能伴在王爷身边,也能还自己一个安稳人生。可是谁知道,季华鸢的出现,让我所有的计划都乱了。”
“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你什么,他知道你是晏存继的人,大概也知道你早已对晏存继起了异心,但从不会和我多说——我们在一起,很少谈论这些事。”北堂朝忍不住出言说道。云寄听了只是笑,轻声说:“他什么都知道,从前,我还错以为他喜欢殿下。他洞察我,大概比王爷更早一些,毕竟不管我够不够格,我也算是他一个情敌。他对我,总是比王爷对我要敏感得多。不过……是啊,他和你在一起,永远不用去想那些复杂的事,永远不用担心还有误会没有解释清。他高兴了,和你多说几句。不高兴了,便由着你去误会——反正你总是会原谅的。整整两年,七百个日夜,他只用了不到十日就走回到你的身边。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还用得着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