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七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莫非墨云空不同意他的求娶?
青棱心头惊疑,可那惊疑中有一丝沉默的痛,宛如丝线,控制着她的心跳。
“青棱。”唐徊只是叫她的名字,不说别的。
“师父,弟子在此。”青棱不明所以,只能按下心头疑惑,换上旧日的笑颜,谦卑恭敬地站到他眼前。
“青棱。”这一次是呢喃。
唐徊最后一次叫她的名字,像在龙腹中时那样,温柔低哑,缠绕在耳边如醇酒醉人。
青棱抬眼,前面却突然有一股滔天杀气倾泻,顷刻间将她包裹,她措手不及,抬起眼时,唐徊手中已化出一道剑光,从她心口穿过。
她只听到心口一声低微清脆的玉石碎裂声。
疼,锥心刺骨,噬魂蚀魄,也比不上这样的疼。
殷红的血顺着剑光流下,染上唐徊的手,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的另外两人都看傻了眼。
青棱身体一晃,朝后面退去,剑光从她心口抽离,飞起满天血雾。
她嘴唇嗫嚅一下。
唐徊忽然想起那天她在醉梦中的呓语。
师父,你为何杀我?
一语成谶!
可她没有出声,素来平和讨好的脸上,由惊诧到平静再到冷漠,瞬间转变。
她胸口的血染遍青衣,如盛放的殷红火花,她的眼底没有恨,只有让人陌生的悲怆与冰冷。
三百年的寿元交易,他真的,只给了她三百年!
“师妹,小心!”萧乐生忽然一声惊呼,青棱已从铁索矮栏上跌下,他伸手想拉她,却忽又记起,是唐徊要杀她,他的手便僵在了半空,任她跌落,眼中升起了一抹悲切。
从此之后,青棱不再。
唐徊的手也一样僵在半空,心中有一样东西被狠狠剥离,原来消灭心魔是件如此艰难的事,竟敌过他近千年岁月所遇的任何一次危险。
那样的痛意,比之旧日种种,都要痛上万分。
一道泪,从眼眶不小心滑落,瞬间就被崖上凛冽寒风吹散,只留一丝刺痒在脸上。
他的眼神已沉,从此,就真的绝情了?!
筑基期的修士没有结丹,穿心一击是致命并且无救的伤害,和凡人一样。
唐徊大抵还是心有不忍,并未用幽冥冰焰焚烧她的魂魄,留了她一条轮回之路。
可是……
青棱死不了。
因为她的胸膛是空的,她的心在烈凰树下。
那一剑,刺碎的只是她用来掩人耳目的五蛛石以及她来不及明白的情爱。修行千年,凡间百年,她历经种种,唯独情爱不识,领悟之时,却已是绝路。
刻骨相思,却只得离路三寸。
玉华山的风很冷,锥心刺骨,半月巅很高,青棱有种从天际跌落的错觉。米分身碎骨,会是她这一番历炼的最终收场吗?
她眼中忽然红光闪过,魔意再现。
“破!”她指尖醮血,印上了缚魂珠。
漫天神威突然暴起,笼罩整个半月巅,乃至玉华山,亦震惊了整个玉华山的修士。
墨云空本站在云上看着唐徊,眼神冷漠,却忽然被这股神威压得动弹不得,那充满了凛冽杀意和悲恨的神威,如重石锤入胸口,竟叫她唇角沁出一丝血。
这是属于返虚期才有的力量,甚至已到了接近天道的地步。
在这样的威压之下,他们的魂识甚至无法打开。
到底是谁?
唐徊被这威压震得从悲痛中醒来,心中渐渐升起冰意。这股威压,他太熟悉了,在太初门大劫时,就曾经在他身边出现过,替他杀了杜照青。
他望着青棱跌落的方向望去,那里茫茫一片白雾,什么都看不见。
不管她什么身份什么来历,只怕今生今世,他们都难再相见。
忽然间他心头一痛,很快便麻木了下去。正如墨云空所言,有情方可绝,情既已绝,再痛便也只是时日长短的问题。
落在半空中的青棱身边虚影升起,双手托起她的肉身,和她如出一辙的透明脸庞上,此刻是悲悯的眼光。
“你入魔了!”虚影的声音很悠远。
青棱闭上眼,没开口。虚影一叹,托着她的身体,飞离了玉华山,找了一处人迹罕至的荒芜山谷,将她放下。虚影手一挥,将她身上与唐徊相联的缠心符,轻轻抹除,方才渐渐消失。
山巅的唐徊心头一空,已察觉到与他相联的那抹牵挂,已彻底消失,远空只剩一片白雪大地。
而谷中青棱躺在冰冷坚硬的泥土上,眼前一片血色,耳边依稀缠绕着穆澜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