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颗舍利(57)
他的影子往孩子脚边游去。
“卞家的人是这样,你们也是这样,世上还有什么人值得相信?世上的人难道都像你们这样可恨??”
那孩子一咕噜爬了起来,哭喊着就跑到了外头的院子里,怜江月跟着走了出去。院子里一大半都是黑的,眼看孩子就要跑出大门了,他忽而是摔倒在了地上,右脚拼命踹着什么,一脸的眼泪,他哭喊得更厉害了。
左邻右舍亮起了灯,怜江月不愿在此多做逗留了,忽然,他听到有人喊他。他循声找过去,就见到风煦微跑进了徐阿婆的院子,看看那摔在地上的孩子,又看了看怜江月,焦急地又唤了他一声:“怜江月!”
这一声铿锵有力,不乏劝阻的意味。怜江月猛地回过神来,一转头,快步走去后门,翻墙跳出了徐阿婆的院子。
风煦微竟跟着他。两人走在远离村子主干道的僻静土路上,怜江月道:“你为什么跟着我?”
风煦微道:“你有病吧?我要下山啊,下山不是走这里吗?”
怜江月看了看他。风煦微也看他,目光落在了他的右手上:“你的手好了?你没事吧?这算怎么一回事?”
怜江月摇了摇头。风煦微又问:“你要去哪里?”
怜江月哼了声,不悦道:“我哪里不能去?”
风煦微也不开心了:“你对好不容易交到的知心朋友就是这么个态度?”
怜江月的心里一暖,声音也软了,就问道:“你呢,你也没事吧?”
风煦微道:“死不了。”他将怜江月前前后后看了一通:“你的剑呢?”
怜江月道:“可能在我的影子里。”
“可能在你的影子里?”风煦微瞪大眼睛,还要问什么,怜江月却停下了脚步,往他身后一指:“这里怎么有个湖?”
风煦微扭头看过去:“你住在这里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怜江月跳进了路边的草丛,絮絮叨叨地说着:“奇怪,真奇怪,我在这里这么多年,怎么从来不知道这里有这么一片湖?”
一轮满月倒映在湖中央。
怜江月走到了湖边,说:“我要划船。”
“现在?划船?你应该去医院检查身体!”风煦微气道,一把拽住了怜江月。
怜江月抽开了手,语气坚决:“不,我要划船,现在就要划船!”
他看到不远处的湖滩边停着几艘小船,就跑了过去,把其中一艘往湖里一推,涟漪荡漾,他跳上小船,坐下来,拿起船上的木浆划了起来。
风煦微也跳上了这艘小船,嘀嘀咕咕的:“这时候划什么船啊……”
但随着那小船离岸越来越远,他们晃晃悠悠荡向湖中心,荡向那沉在湖底的玉盘似的月亮,风煦微也就没话了。他和怜江月面对着面坐着,划着船。
风柔柔的,木浆拨开湖水的声音也柔柔的。月光太明亮了。怜江月瞥见自己落在水中的倒影,他的头发是那么长,他的右手是那么黑,他的脸像一块布,风一吹,就皱了。怜江月笑了出来。湖面上,风煦微那张漂亮的脸也被吹皱了,一抹笑容从他的嘴角被吹到了他的眼角去。怜江月抬眼看风煦微,伸手摸到他的脸,靠近了他就亲了他一下。
风煦微怔住了。怜江月欢快地说道:“风煦微,我好喜欢你啊!”
他懒得去管自己成了个什么怪物,懒得去管他的右手到底怎么又长了出来,懒得去管哭雨怎么到了他的影子里去,那么多谜团,那么多怪事,他通通不管了,他现在就要去亲近月亮,去亲近水,去亲近风,他还要再亲一亲他喜欢的人!
他还是恨那么多人,他的身体里还是有那么多无法忽略的恨意,但他现在也是满心的欢喜,满眼望出去都是醉人的风光,怡人的景色。他确确实实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豁然开朗”了!
第18章 (1)
一代京剧名家郁玄东的告别纪念仪式于四月二十三日,星期五,在八宝山东礼堂举行。郁玄东武旦出身,十二岁时以一出新编《木兰从军记》于河北保定得慧楼初次登台,那第一场里,就见郁玄东脚踩薄靴,红衣红裤,手上舞着短刀,是个天真烂漫的武旦形象,木兰从军后,他便换上一身半红半白的硬靠,背着四柄靠旗,头戴雉尾头盔,妆容不改,只是额上抹了英雄尖,挥着大刀,错步抖靠亮相。
男在台上扮了女,女在台上又扮着男。两场戏唱罢,观众看得有些糊涂了,吵着这演木兰的角儿到底是男是女,但观众又看得很满意,很高兴,很愿意第二天再来捧场,因这出戏打从第一场起,就见角儿在场上连踢二十个腿,接着又是两个翻身,起刀,踹刀,飞脚,打旋,木兰从军后,这角儿又带上大刀,怒战群雄,直打到最后一场,耍着花枪在马上和突厥大将斗了二十来个回合,这打得是刀光剑影满场飞,郁玄东使出来一身好武技,叫人目不暇接,连声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