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颗舍利(168)
他不过是想看一看怜吾憎口中的江湖,去一些他没去过的地方。
如果没有了影子的力量,他能走多远?能去多远?
怜江月仰起了头,望着天上的勾月,一旦和影子分开,他再不可能一飞身就好像伸手就能碰到月亮,他再不可能在树梢间,屋檐上,随意行走,自由自在,要是再遇到一次沙暴,再从很高很高的地方摔下去,他说不定就死了。
可要是不和影子分开,他的身体很可能会被无藏通据为己有,怜江月这个人将不复存在,也是死路一条。
怜江月长叹了一声,坐在了悬崖边的乱石上,他心中是五味杂陈,既放不下影子,又不想太过依赖它,让无藏通占了上风。他眼角的余光瞥过地上,忽然想道:“这影子真的是无藏通吗?”
这影子是那么照顾他,那么听他的话。此时它正依偎在它脚边,一动不动,随时听候他差遣似的。怜江月如此看了它一会儿,对影子又生出了些许怜惜之情了。他自言自语道:“也许这么多日子过去了,无藏通在影子里已经很虚弱了,这影子是我说了算了,我的控制和影子的力量已经融合地很好了……”
突然,影子在他周围扩成一个圆圈,竖起了两只黑手护在他左右。怜江月霍然站起,从一只黑手里摸出哭雨,杀意陡然攀上。他凝眉望着眼前那片幽深的树林。
“师兄,是我。”行山走树林里走了出来。
怜江月的手腕一松,跟着松出一口气,可马上他就被一种颓然沮丧的情绪包围了。他重新在石头上坐下,感慨道:“我没有从你的气息里感受到杀意,但是我却拿出了七八分杀意,心里想着不管是谁,靠近我就杀无赦。”
行山站在了原地,并没再靠近怜江月,他有些害怕。他感觉到了怜江月说的杀意,那杀意阴森地环绕着他,似是在他身前拉起了一道屏障,似要隔绝所有人接近他的可能。
行山不无担忧地说道:“我们还是回去吧,竹心木说木心竹要回来了,我还有些事想问问他。”
怜江月低着头,默不做声。那横生出的杀意还在,同时,一股恨意也纠缠着他,这恨意并不针对特定的人物,特定的事件,光是憎恨,恨着月亮不圆,恨着海浪吵闹,恨着行山来打扰他,恨着石头太凉,恨着世间万事万物……恨不得杀了月亮,劈死大海,一剑取了行山的性命,毁了一切!
怜江月拼命压抑着这两股嗜血的冲动,已无法分神去思考别的事情了。
行山这时鼓起了勇气走到了怜江月边上,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道:“海风太大了。”
怜江月身上一暖,看着行山。他的眼神是阴森的,杀气弥漫。但行山没有退缩,尽管他的身体因为近乎本能的害怕而颤抖得厉害,但他相信怜江月不会伤害他,他也不会因为害怕就从怜江月身边逃开。这么多年来,都是怜江月照顾他,陪伴他,现在也该轮到他照顾陪伴他了。行山就稳住了声音,道:“他和竹心木都说杀了对方,就能拿到生死两判笔,你不觉得这说法有点奇怪吗?”
“奇怪?”怜江月看了看他,慢吞吞地说道:“是有些奇怪。”
他的大脑也跟着慢吞吞地又运转了起来,他道:“竹心木和木心竹的记忆应该是共享的,但是他们都觉得笔在对方手里,要么有人说谎,要么有人的记忆出了错。”
行山点了点头,道:“竹心木刚才还和我说,他怀疑木心竹为了彻底隐瞒下那支笔的下落,可能用笔洗刷了自己的记忆,遗忘了自己把笔放在了哪里。先不说关于笔的下落,木心竹有没有骗我们。按他们两人的原话,他们并没吩咐我们在杀人前打听出生死两判笔的下落,莫非他们知道笔由对方随身携带?对方一死,就能从身上搜出来?”
怜江月跟着道:“走,我们回去再打听些事情,这两个人都不能轻信。”
他起了身,人精神了些。行山看着他道:“你真的觉得他们是两个人?”
“就暂且当他们是两个人吧。”
行山见他神态放松了,这时才敢问道:“师兄,你还好吧?”
怜江月摇了摇头:“暂时没什么事。”
行山道:“你放心,我们一定能找到把你和无藏通分开的办法。”
怜江月却说:“如果我和他分不开呢?”
行山道:“那我也相信师兄不会变成和他一样邪恶,充满憎恨的人。”
怜江月笑了笑,拽了拽肩上的外套,和行山往草屋回去。这还没走出两步,就见树林里飞出一道灰影,怜江月和行山往旁躲开,两人定睛一看,飞出树林的正是手持一根树枝的灰衣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