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颗舍利(134)
千百岁转过了身,望着小球,孩子的声音虽然稚嫩,说出来的话却是掷地有声。
马遵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他警惕地站在墙下。
小球把手机递上前:“试试手气?”
他的身上暗暗的,手机屏幕很亮,照出他细瘦的手腕,极小的右手。
千百岁又一仰头,月亮似乎离他近了些,他伸出手,摸到片片凉风,忽而一阵坦然。
想死还不容易吗?就不在今晚了吧,今晚,他这口无水的井就在烧红的月亮下坐一坐吧。等今晚过去……千百岁一笑。等今晚过去,他还是会烦恼,还是会忧愁,唉,谁的日子不是这样呢?包家兄妹的矛盾还没解决,包家的酒庄也没保住,明天这地方就不属于他们了,上官玉盏还是那么糊涂……
千百岁看着小球,也许,人活一世就是来烦恼,来忧愁的,日日开心,夜夜无忧的只可能是天生的醉鬼,一辈子云里雾里,这样的人来人世一遭和不来这么一遭又有什么分别呢?他见了姹紫嫣红就笑,见了残花败柳也笑,这样的快乐和无忧,也许有人要,但他千百岁绝技不要!
罢了,就让他继续烦恼,继续忧愁吧!包家的事或许他能帮上一些忙,或许他能帮着邱姐照看小球,或许他在家里也还是有些用场的,他这把老骨头没人肯要他干活,可他有一双巧手啊,他就做些小玩意儿卖卖,说不定能成,说不定能贴补贴补家用。他老了,时间抛下了他,咳,这不正好!那他就能在时间的眼皮子底下肆意妄为了!
千百岁接过了小球的手机,点了点屏幕:“试试就试试。”
马遵凑过来看,一叹气:“还是没中!”
他纳闷地说:“那小子到底跑哪里去了?”
没有人知道怜江月去了哪里。
第37章 (1)
五月的石河子大体上气候温和,但怜江月拜访市内军垦博物馆的这天,临出下榻的宾馆,他看了眼天气预报,全市都挂上了高温警报,空气湿度很低,气象台甚至做出了沙暴预警。
外头的天色确实有些糊涂,烈日炎炎,也确实热得厉害。怜江月在博物馆后头的小院子里见到后勤部的王主任时,两人都是汗流浃背。
怜江月等这位王主任已经有些时间了。他到了军垦博物馆,先是找了卖票的打听前阵子有没有人收到过一个寄给“乌玲珑”的包裹,卖票的说不上来,他又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乌玲珑的人,卖票的也说不上来,就帮他联系了人事。人事说,没这个人,怜江月本打算走了,后勤部一个电话打到售票中心,问,是不是有人来找乌玲珑,让这个人去后勤仓库那儿的院子里等着,王主任会带他去见乌玲珑。怜江月就找去了后勤仓库等王主任。
等了约莫二十分钟,后勤仓库的门打开了,从里头走出来一个光着膀子,穿着军绿色裤子,脚踩皮靴的壮年男子。仓库幽深,从外面往里望进去,只能望到些货架的轮廓。货架上似乎堆满了纸箱,地上也都是些箱子。
男子看到怜江月,朝他挥了挥手,点了根烟,站在大太阳下抽烟。
“王主任?”怜江月迎了过去。
男子颔首,道:“是我,”他问道:“就是你找乌玲珑?”
怜江月点了点头,王主任的眼睛一眯缝,抬手抹了一把脸:“太热了。”
他说:“等会儿,抽完这支烟。”
怜江月往仓库觑了眼,好奇道:“乌玲珑是后勤的人?您和她一块儿收拾东西?她……是女的吧?”
王主任一笑,弹飞了香烟屁股,一拍怜江月,道:“走!”就领着他进了仓库。
这间仓库确实很深,从外观看,大概有百来平方,吊顶很高,可或许是因为里头的东西实在太多太杂了,堆得还都很高,人走在其中,只觉得十分拥挤。这仓库里真是什么都有,除了怜江月刚才匆匆一瞥瞥见的许多箱子,还随意地放着什么石磨盘、铁犁、各种动物标本,有水牛的,有驴的,有马的,还有好些瓦罐,石头瓶子。仓库里没有窗户,天花板上挂下来两盏节能灯灯泡,灯光很亮,照着所有高高低低的杂物。一些灰尘飘浮在空中,旧物的气味浓重。仓库里怪安静的。
这里不像还有第三个人。
“喏。”王主任忽然停在了一匹黑马前。这马匹也是个标本,同不远处的黄山羊标本一样,以昂首,屈起一只前蹄的姿态屹立在水泥地面上。黑马的毛发黯淡,眼珠毫无光彩,像是塑料做的,尾巴垂落着,显得没精打采的。它的四肢有些过于纤细了。
“这就是乌玲珑。”王主任一抚马背,说道。
他随手从附近的货架上拿起一把小木梳,打理起了黑马的鬃毛:“我的办公室就在人事边上,人事问了一圈,我说,怎么着,谁找乌玲珑?我对这匹马有点印象,主要是这个名字很别致,但是一时间也不能确定,进来找了一阵才找到。”他拿起马脖子上挂着的一个标签,“这儿马的标本不少,你看,是乌玲珑这几个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