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易(192)
就在顾小易要跨出门槛的时候,南凯风幽幽地说了一句。
“我见着一束光,里面有株白色荷花,从九渊射出海面。”
顾小易停下脚步,回头又看了一眼隐没在黑暗中的南凯风,“那她没骗你,南将军,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说罢,顾小易就离开了。
殷洛洛,白荷,我只能言尽于此,听或不听,那是他的选择。
十七年,不,十八年前的一个夜晚,南凯风在巡视夜营的时候,抬头望去,天空黑得如同张开血盆大口的庞然大物,莫名觉得一阵心悸。他知大半年前白荷赴帝都进献贡品,但后面音讯全无,所有消息都被赤族刻意隐瞒,他甚至一度以为白荷早已返回了南赤国。
南凯风驻守的边境区域,距离九渊最远,却在那一天的那个时刻,被九渊之下异于寻常的波动扰乱了一如往昔的平静。
海风如夜枭悲鸣,乌黑的海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巨浪没过了数百丈高的城墙,飞溅的破空声吞没了一切生机,以催枯拉朽之势席卷了附近渔民的小镇。
南凯风调动大量兵士尽全力抢救渔民,当他在船上浴血奋战的时候,没由来地心中怵然一惊,心灵所致,他朝着九渊的方向眺望过去。
“你看见了吗?”南凯风有点不敢确信,问身边的副官。
“将军,你见到什么了?”副将抹了一把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海水。
“我……”南凯风一时语塞,他怀疑自己眼睛花了。
他居然在一片乌云和黑色的海面之间,看见了一道极细的金色光柱,光柱中一株白莲缓缓升起。
他用力擦了擦眼睛,果然还是幻觉。
许多天之后,女王白华在举国之力修复天塌之灾的时候,偷偷遣人避开赤族耳目给他送来密信,他方知海啸的那天就是白荷的忌日。
消息抵达的那日,他一个人坐在城头对着大海饮了一晚上的酒,日夜交替之际,他许是喝多了,晃晃荡荡地站起来,发疯似地摔了酒壶和酒杯,即刻转身回帐,再也没有向任何人提起那日所见之事。
白荷,你可知我心已死?就在你死的那一天。
南凯风自嘲地嗤笑一声,几滴晶莹的泪花掉落在毫无知觉的腿上,晕开的水渍彷佛腊梅绽放。
九渊在悄无声息中慢慢从海底向上拱起,海水从巨大的峡谷缝隙中倒灌回流,海底峡谷居然逐渐露出来,蜿蜒弯曲,有支谷岔道,谷底向下倾斜,一端连绵延伸到更深的水域,一端连接到大陆的边缘处。
十日之后,东青、南赤和西池的三支军队分别由陆培风、林策和陆尧光率领,经陆路到达了距离九渊最近的三侧陆地上,数千尺之外扎营安宅,按兵不动。
大鱼鲲从内湖顺着入海口游到了九渊南侧的一处缺口,紧随着它出现的,是魏长生带来的一众修士,各个身着灰衣,严正以待。
他们在等一个信号,一个来自千里之外的信号。
第143章 第 143 章(终)
陆尧光眺望着东侧山谷上飘荡的青色旌旗和营寨,心中感慨万分。
出发前一日,陆培风专程来找他,他一想到这孩子昔日犯下的种种,胸口一阵郁积,故意命人紧闭大门,任他怎么敲门也不放进来。
“爹。”陆培风扯着个破锣嗓子在大门外喊,“我知道之前误会你了,儿子不孝,要给你磕头认错,但是你不见,我就不磕了,省得便宜了土地老爷。”
陆尧光/气/得一脚踹开大门,“你个臭小子说话嘴巴不干不净,出去没几天,跟什么混账东西学的!”
他的脚还没落着地,就被陆培风抱住了,“爹,你心也太狠了,儿子嗓子都喊哑了。”
陆尧光正要继续破口大骂,看着被海风吹得黑瘦的儿子,心里忽然一酸,“混账小子,你娘要是看见你这样……”
“我娘不会来了吧?”陆培风大惊失色,他琢磨着那个爱哭的亲妈闻到自己身上的鱼腥味,非要哭得肝肠寸断,不拖着他回西池城绝不罢休。
陆尧光一巴掌高高扬起,却还是没有落下,他惊觉儿子已经比自己高出半头,装作不在意地暗中打量了一番,边境的生活是艰苦的,看来训练却没落下。陆培风变得精瘦高挑,腰窄肩宽,脸上的皮肤又黑又粗糙,唯独一双俊目黑白分明。
陆尧光又低头看了看陆培风那身不太合身的铠甲,很多地方都有磨破修补的痕迹,哪里还有一点当日西池城里风姿绰约的相国公子的风光。
“咳咳,你娘没来,你…..吃饭了没有。”
陆培风热泪盈眶,“爹,咱家的厨子你带来了没?”
陆尧光还是没忍住,反手抽了陆培风一脑门,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