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暮雨(33)
胡人笑得更开心了,继续道:
“其实祁宴到岭南那天,我就盯上你了,你没察觉吧?”
夏薰汗毛倒竖,紧张得像一块石头,紧绷的声音从发硬的喉头挤出来:
“……你想做什么?”
胡人满不在乎,围着夏薰转了一圈:
“别这么紧张,我的目标是祁宴,又不是你,我三番两次来找你,就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我联手,我们一起杀掉他。”
他神采奕奕,漆黑的雨夜里,浅棕色的眼瞳依然闪闪发光。
夏薰牢牢瞪着他,一眼不眨:
“你为什么要杀祁宴?你和他有仇?”
胡人大辣辣地说:
“当然没有!不久前,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夏薰又问:
“那你为何要杀他?受人之托?”
胡人笑着,定定看他:
“从我这里是套不到话的,你只管告诉我,愿不愿意跟我合作?”
夏薰充满戒备:
“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与你合作?”
胡人早有准备:
“别急着回绝,我再给你个好东西!”
他伸出手,手心向上,掌间放着一枚木哨。
“这是鸟哨,吹出来的声音人听不见,鸟能听见。我给你几天时间考虑,要是打定主意了,就吹这个哨子。只要你一吹,不管天涯海角,我都会立刻到你身边,绝不让你找不见我。”
他噙着笑,温柔许下诺言,好像在说什么约定终身的情话。
夏薰不为所动。
二人僵持半晌,胡人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顺着他的手腕把木哨丢进他袖子里。
“没时间和你说了,有人来了,我得赶紧走。”
胡人起身欲走,忽然停下,回头告诉对夏薰说:
“我好人做到底,善良地提醒你一句,如果你不想回祁府,就赶快离开,他们的人已经在外面了。”
说完,他同昨夜一样,几个纵身而出,飞速消失在夜色中。
夏薰没料到祁宴的人这么快就能找到这里。
假如他乖乖回去,祁宴一定会追问他的行踪。
夏薰不想和他说话,就连与他共处一室的力气都没有。
在祁宴的人闯进来前,他从后门离开了夏府。
他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像一缕无家可归的游魂。
雨越下越大,他很快就从里湿到外,鞋子都灌满了雨水。
路上时有行人对他侧目,还有卖伞的小贩,跟着他走了几条街,非要把手上的竹伞卖给他。
夏薰默不作声,一味往前。
小贩见他就是不买,对他啐了一口:
“呸!没想到是个哑巴!还是个穷酸哑巴!连把伞都买不起!”
夏薰置若罔闻,闷头前行。
他没有目的地,没有方向,完全依循本能,在暴雨中行走。
不知走了多久,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店铺也逐一打烊。
雨一直很大,他裹着被水浇透的衣服,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即使如此,他的脚步也没有停下。
不知走了多久,背后依稀传来辘辘的马车。
接着,他听到有人喊他:
“夏薰?夏薰!是你吗??”
他以为祁宴的人终于找到他,不由得加快脚步。
马车迅速追上他,停在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有人从车上跳下来。
——是贺琮。
“夏薰!你怎么了?!怎么一个人从祁府跑出来?脸色还这么差?身上还这么湿?!”
夏薰眨了眨眼,瓢泼的雨水顺着他的脸往下流。
他木然答道:“我没事。”
贺琮也从小厮手里接过伞,在他头上撑开:
“不管发生了什么,你先跟我上车!”
他连拉带拽,把夏薰拖进车里,从怀里掏出手帕扔给他:
“快擦擦你身上的水!当心着凉生病!”
夏薰拿着手帕一动不动。
贺琮不满地“啧”了一声,故意道:
“你可别想让我给你擦!我是娶了亲的人!就算我以前对你——那也是以前,我现在——”
“玉珠没了。”夏薰突然开口。
贺琮一下愣住:“啊?谁没了?”
夏薰举起手帕,擦拭脸上的水:
“玉珠,我的狗,死了。”
贺琮没明白:
“你的狗?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养狗了?祁宴给你买的?还是你从岭南带来的?”
贺琮没见过玉珠,多年前,夏薰曾对他说起过,他显然不记得了。
夏薰自嘲地笑了,摇摇头,低声道:
“……没什么,就当我胡言乱语吧……”
贺琮没有追问,他从来不会做让夏薰觉得勉强的事。
他心里窝着火,还在生祁宴的气。
他横眉立目,愤愤不平地对夏薰说:
“别管什么胡言乱语,祁宴已经发现你不见了!他以为是我带走了你,刚才在我那儿大闹一场!你是没见到,那叫一个兴师动众!我看他恨不得一剑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