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暮雨(24)
下午时分,它睡得很熟,呼噜打得震天响,推都推不醒。
到了晚上,它就精神了,在房间里到处跑来跑去,不停换地方。
本来都决定卧在夏薰床前的脚踏上了,趴了一会儿,又站起来,一路闻着走到门口,最后爬到门背后,才算满意。
它也没打算睡觉,头放在爪子上,睁着大眼睛发呆。
到了戌时三刻,脂归进房吹蜡烛时,祁宴还没有回来,玉珠也没有半分睡意。
夏薰躺在床上,看着脂归放下床帐,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昏昏睡去。
半梦半醒间,他隐约听到屋内有动静。
他以为是玉珠想要出去,在用爪子扒门,没有多加理会。
过了片刻,又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轻轻靠近,他还是祁宴来了。
他不想与他打照面,闭着眼睛假寐。
脚步声停在床前,紧接着是衣料摩擦的响动,和床纱被掀开的声音。
夏薰阖着眼皮,仍能感觉到眼前有一阵微弱的亮光,好像祁宴在用什么照着他的脸。
他蓦地睁开眼睛。
他没有见到祁宴,而是直直对上了一双浅棕色的眼瞳。
眼瞳的主人蒙着面,正举着一枚小小的夜明珠放在他脸前,在黑暗中辨认他的五官。
那人一身黑衣,有几缕褐色卷发,从面罩边缘露了出来。
不是祁宴!是——胡人?!
夏薰霎时惊醒,腾地坐起来,厉声质问:
“什么人?!”
那人丝毫不见惊慌,冲夏薰弯了弯眼睛。
夏薰一怔,他居然在面罩下对他笑了。
他大声喊道:“来人——!”
胡人竖起食指放在夏薰嘴边:
“嘘……不要叫,难道我弄错了?这个东西,不是你留下的?”
他从腰间取出一块布,放进夏薰掌中。
夏薰顿住。
这块布是他从自己衣带上扯下来的。
今早在山洞醒来后,他左思右想,愈发觉得祁宴行为古怪。
从他执意要带他下车步行,到他坚持留宿于山洞之中,每个决定都不符合他凭常的作风。
起初夏薰以为是自己多年未见祁宴,以至于已经不了解他,或许时隔七年,他早已不是他认识的那个祁宴。
也许他就是喜欢在乡间徒步,也许他就是突发奇想,要睡在洞里。
夏薰对自己说,是他想多了。
直到他捡到祁回的绳穗,他才意识到,祁宴的种种行为,必定另有深意。
他回忆祁宴的一举一动,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
夏薰细细思索,这一切,都是从祁宴向车窗外望了一眼开始的。
夏薰猜测,他也许见到了什么人。
他可能不清楚那人的目的,但他一定认为那人认识他的马车,所以才故意和祁回兵分两路,让祁回驾车继续前行,他则带夏薰换林间小道离去。
那个人,会是在糕点里藏纸条的人吗?
夏薰想明白个中关窍时,已经站在祁宴和祁回二人面前,他没有时间继续思考,于是佯装生气,质问祁回,他的绳穗究竟是何时掉的。
趁他们主仆二人注意力被他的提问分散,他借着衣袖遮掩,暗中扯下腰带上的一块布,将它往身后远远一抛。
他的衣带是深绿色的,上面有回字暗纹。
与普通的回字纹不同,这条字带上的回字,右上角的那半边,通通绣反了方向。
夏薰是在盲赌。
他赌他的猜测没有错,他还赌,跟踪祁宴的人就在附近。
如果那人在,他一定会注意到夏薰的动作。
待祁宴离开后,那人假如来附近搜寻,找到夏薰留下的记号,便会知道,夏薰是在设法与他联系。
当天夜里,祁府正房内,夏薰看着闯进来的胡人,挑眉道:
“去芜园的路上,祁宴就是见到了你?是你跟踪他?”
胡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
“你很聪明,你是祁宴的什么人呢?”
他的官话说得很标准,不仔细听,听不出口音。
“这话应该轮到我问你。”夏薰警惕地看着他:“你跟踪祁宴,夜闯祁府,又是为了什么?”
胡人想了想,忽然一改原貌,换上一个特别真挚的语气,诚恳道:
“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你!虽然我不知道你是祁宴的什么人,可我看你和他也不是一条心,否则不会想方设法留下记号与我联系,怎么样?我带你走吧?”
夏薰不为所动:
“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可就喊人了。”
胡人连连摆手:
“别啊!口说无凭,我给你个东西。”
他从腰间取出一个小药瓶,扔给夏薰。
夏薰接住。
“这是什么?”
胡人大模大样地说:
“是我特制的迷香,只要一点点,就能迷晕一屋子人!你给祁宴一闻,保管他睡得醉生梦死,下冰雹都吵不醒他!到时候你想溜就溜,想杀他,一刀就能把他捅死!怎么样?我够不够有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