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暮雨(20)
夏薰怎么看都觉得,眼前的画面很滑稽。
他抱着手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不置一词。
漆黑夜色中,祁宴忍着血腥味,将兔肉一点点割下。
他的动作相当生涩,还有许多肉附着在毛皮上,没有被他割下来,就这么丢弃了。
鲜血流了他满手,他来不及洗掉,衣袖渐渐染成黑红色。
他把洗干净的兔肉递给夏薰,夏薰分别插在几根树枝上,放到火上烤。
不多时,一阵肉香味传来,兔肉烤熟了。
夏薰拿起来,吹了吹,就要咬。
祁宴按住他的手:
“我先尝尝,我吃了没问题,你再下嘴。”
夏薰不胜其烦:
“我吃过很多比这还要糟糕的肉,还有很多你没见过的,更恶心,可我不是还好好活着?”
他避开祁宴的触碰:
“这股香味很快会把别的动物引来,要吃就快吃!”
祁宴收回手,拿起一根肉串,表情复杂。
他们身上没有香料,烤出来的肉平淡无味,绝对算不上好吃。
祁宴将肉放到鼻下闻了闻,勉为其难送进口中,咀嚼好久,才艰难咽下。
几串兔肉吃完,夏薰总算不觉得那么冷了,他把手放在火上,汲取着温度。
祁宴望着火堆,不知在思索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
“我第一次见到你,你抱着玉珠躲在杂草堆里,我看着草丛翻动,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野兔。”
夏薰手一抖:“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
祁宴好像没听见,摇了摇头,怅然道:
“夏家人对你并不好,尤其是你二哥夏形,他总欺负你。我很心疼,又帮不上忙。”
他陷入回忆,神思飘忽:
“……那时我对自己说,所有你在夏家没有得到的,我都会补偿你,所有夏形对你做过的事,我都要让他亲自品尝一遍。”
提到夏形,祁宴眼中流露出一丝狠厉。
夏薰看在眼里:
“不要再说无谓的话,夏形已经死了。”
顿了顿,他轻声问祁宴:
“……是你杀了他吗?”
他的话打断祁宴的回忆,让他原本恍惚的神情逐渐清明。
祁宴久久没有回答,直到天上飘起细雨。
他站起身,拿起火堆里最粗的那根木头,当做火把。
“我刚才四处看过,前面不远处有个山洞,下雨了,进洞躲躲吧。”
祁宴在回避他的问题。
夏薰没有追问。
答案早已昭然若揭,就算祁宴不说,难道他不知道吗?
执意要问,分明是在自讨苦吃。
他抹去眼睫上的雨水,跟在祁宴身后走进山洞。
第10章 秦楼阻
洞内还算干燥,祁宴把当做火把的树枝,插在墙上的岩缝间。
他寻了洞内一处高地,解下外袍铺在上面,对夏薰说:
“过来歇一会儿,我在旁边守着,要是祁回带人来到附近,我也能马上发现。”
夏薰不过去:
“中书大人不必如此,我一介判了流刑的犯人,土阶茅屋住惯了。倒是你锦衣玉食,恐怕不习惯吧。”
祁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他,目光中有难以察觉的心疼。
夏薰与他间隔一段距离坐下,合衣躺在地上。
他转过身,背对祁宴,仍能感觉到他的视线附着在自己背后。
夏薰很疲惫。
他屈起胳膊枕着,没多久就开始犯困,眼皮逐渐沉重,意识缓缓抽离。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是祁宴。
他拾起外袍,想要盖在夏薰身上,又怕惊醒他,举着衣服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收回手,没有将外衣放下。
听到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夏薰再也支撑不住,坠入沉睡。
他又做了那个梦,他已经很久不做这个噩梦了。
他梦到他坐在去岭南的囚车上。
赶赴窦州途中,他就开始生病,到了岭南,彻底一病不起。
这给了他大哥充分的机会,让夏薰借着生病假死,顺利脱身。
但夏薰那时病得太重,成日都在昏迷。
夏闻还是戴罪之身,每日还要服苦役。
他把夏薰藏在一座破庙里,每天只有等到苦役活干完了,才能偷偷跑出来喂他几口水喝。
就这样,还要冒很大的风险。
一旦被看守知道他偷溜出来,免不了要挨上几鞭子。
夏薰的病情每况愈下,眼看假死就要变成真死。
危难关头,是贺琮赶来。
他在京城听闻夏薰的死讯,不顾一切跑来,想要给他收尸,这才发现真相。
他花光身上所有的钱,买下一间茅屋,把夏薰藏起来、给他请大夫、替他抓药。
得贺琮倾囊相救,夏薰艰难活了下来。
病好后,他极度虚弱,坐都坐不起来,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才勉强能下地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