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含章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被一个痴迷买房的妖怪抨击迷信,可见时代确实变了。
只是变来变去,人心、妖心、鬼心乃至于魔心,本性里的东西基本都流传下来了。
世上既有杨午这种紧跟时代的妖怪,也有耆老那种执迷过去的邪祟,并且类似的差异会永远延续。
杨午说他不知情,杜含章只能自力更生:“想到了就说了,迷信的是人,跟词儿没关系,你也不要有偏见,文化人里也不缺迷信的。你不知道灵王墓就算了,那我自己过来查,但是没有防异办的公函给你,你看行吗?”
“我看不行,”杨午斜眼看他,“你就真的不来吗?”
杜含章笑笑不说话,杨午心知肚明,对于有能力的人,阻拦式的藩篱和规则就是用来跨越的。
杨午知道“不行”也没用,也就不说伤感情的话,碰上远处有人喊他,顿了顿,透露道:“我们主任,我也不清楚他常年窝在哪儿,但你要是挖他的山头还碰见他了,别硬刚,赶紧溜,我感觉你是打不过他。”
道上都说,妖联主任段君秀是个千年以上的半妖,父亲是银杏树妖,母亲是人,他很神秘,很少露面,但半妖能够当妖王,以及妖联所能运转得井井有条,都能说明他是个厉害角色。
杜含章承蒙关照,点头表示同意和领情:“好,但我没见过你们主任,就是碰到了,我也认不出来。”
杨午本来打算让他看大佬的气场,但段君秀看着跟个人没两样,杨午只能继续泄密,嘀咕道:“那你看衣服吧,他衣服领口上基本都有蓝色的银杏树叶子。”
“行,”杜含章撸了把他儿子的小脑袋,“知道了,谢谢。”
杨午怕他把小狼整醒了,一把掀开他的手,转身走了,杜含章和他背道而驰,去了葬坑。
树上的余亦勤看他们散伙了,连忙飘下来,和过来的杜含章擦肩而过,迅速赶上了杨午。
他问杨午下秃鹫的消息,杨午看着他,满脸都写着“哪儿那么快”,余亦勤知道他妖族是这种尿性,气都生不起来,转头看见吴扬也跑了过来。
“哥,我问了蜥仔,他说事情的经过是这样。”
即陆陶和杨午的交谈之后,又经过他的补充,余亦勤差不多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吴扬身上还有杨午派的找人任务,说完后一展双臂,化成乌鸦飞进了林子里。
余亦勤也准备离开,但看见杜含章在葬坑里捣鼓,在原地顿了几秒,跟着也过去了。
他跳进坑里,看见杜含章蹲在地上,切豆腐似的往结实的陈土里插了块木简。
这种类型的叫安息符,杜含章松开手指,听见了背后的脚步声,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余亦勤。
这人身上有种常年在祭品堆里熏出来的气味,和寺庙的香火有点像,但是淡上很多,这时随风飘了过来。
余亦勤走到他旁边站定,过来的路上斜着看见了他的侧脸,有一瞬感觉他的神情似乎有点悲哀。
杜含章的心情却不是悲哀,他只是有点矛盾。
虽然周围都是骨化的白骨,看起来也都是一个样,无从分辨谁是谁,但是杜含章感觉得到,这里不是矜孤族人的埋骨地,因为血肉和衣服会腐蚀殆尽,石头却不会。
矜孤族人喜欢在辫子上穿一些小玉琮状的他山石,石头上还有雕有苍鸾刻印,杜含章在这坑里没看到那种珠石,一颗也没有。
他心里有点失望,却又诡异地松了口气,后者就是他矛盾的原因,好像是在庆幸什么一样。
杜含章不想多想,立刻转开注意力,偏头视线往上看,说:“找我?”
“嗯。”余亦勤说着,将捡到的髋骨递给了他。
杜含章记性不差,看见那印花就开始眯眼,想了几秒,脑子里登时浮起了之前他用来兜骨头的那件袍子。
既然印在骨头上,出处已然不用问,杜含章双手接过来,凑近了一些打量了几眼,又用手指刮了下印记,发现染料已经渗到了骨头里。
这种染料好巧不巧,他生前不务正业,见过不少,杜含章放低了髋骨,去看余亦勤:“这个你从哪儿找到的?”
余亦勤侧过身,朝坑中的位置指了一下:“那边。”
杜含章顺着指向,看见了一块有个凹陷的泥印,他走过去蹲下左右看了看,在其他骸骨上却找不到类似的印花了。
“这和那个耆老身上的袍子花纹一样,”他懂得多,余亦勤也不吝啬向人请教,说,“那个耆老也是一把骨头架子,你觉得他和这个坑有联系吗?”
杜含章结合杨午给的信息,想了想莫名感觉自己说是置身事外,但好像又正一点一点,被背后的人有意无意地扯进浑水里,因为耆老怎么看,都和这个葬坑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