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呼和喜庆随处可见，添丁的洞府挂上红绸，邀请附近的邻居前来庆贺。虽然只有一杯薄酒，几碟青涩的果子，但是丝毫不减弱他们脸庞上勃勃地生机和希望。

一切都在好起来，他们都这么想。

……

但是这份喜悦到达不了重建的冰晶殿里。

本就严肃深沉的黄沙王这段时间眉头已经烙下深深的八字纹路，时不时会看着天空叹气拱手，脸上不乏悲叹敬仰之色。

蓝喉身上的翠袍似乎都失去了丽色，每次如以往一般玩笑时眉头却隐含着阴霾。

比起浑浑噩噩流离失所，又一朝得以回到故土重新生活的妖怪们，他们知道的更多，自然也更了解其风的牺牲。

这一日，两人猝不及防地在走廊撞见。

两人互相都是一愣，同时说道。

“你先。”

“你先。”

这条走廊偏僻狭窄，本来是供阴风怪出入的。不知为何同时迎来两位妖王，两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蓝喉打破了沉默，拱手问道：“黄沙兄，是要去外面看看么？”

说着指了指头顶。

黄沙沉默地点点头。

“一起吧，黄沙兄。”

他们相携来到地面，草木的清气和水流的湿气扑面而来。

幽冥界还是和以前一样漆黑无光。

但是繁茂的草木里已经有了蝉鸣鸟叫；河流潺潺流淌，不时有游鱼跳跃，在空中划过道道银线。

两人都被眼前的一切吸引，良久，黄沙王从袖中掏出一套酒具，满满地斟上了两杯酒，蓝喉从黄沙王手里接过其中一杯感叹道：“还是黄沙兄你准备齐全。”

两个人冲着虚空遥遥举杯，将酒液倾洒在了散发点点幽光的草地上，双手珍重地举过头顶，行了一个大礼。

蓝喉将头深深地低下，他一生嬉笑怒骂，从不服人，但是现在他对一个人是心服口服。

与私，他为了心爱之人奋不顾身，只为了让云珠顺利回到瀚海界，与父母团聚。

与公，他挽救了幽冥界千千万万生灵，包括他自己，包括他的挚爱无月。

这份大义让他钦佩，这份深情也让自诩为情圣的他自愧弗如。

其风兄，这一杯我敬你。袖袍翻滚，蓝喉直起身子遥望天际苍穹，在心里默默地说。

另一边的黄沙王鞠躬时间更长，他的想法又与蓝喉截然不同。最开始投入其风麾下是为了报恩，然后是倾佩其风的为人。当初他因为妖王的傲骨不愿意与其风签订同生共死的血契，谁知其风坠入天之痕的最后一刻，同时解除了所有属下的血契。

以黄沙王的本心，他是甘愿为其风赴死殉葬的，但是其风最后单方面解除血契的举动更是让这个顽固汉子眼含热泪。

敬主公，只恨没能早一点投入您麾下！

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声音越来越大，大地都震撼起来，黄沙王和蓝喉愕然回头，密密麻麻的妖怪从四面八方汇聚，手里大多带着各种酒水祭品，默契地站在两位妖王身后。

“大人，我猿三这辈子最荣幸的事情就是跟了您！等我有了崽子，崽子又有了崽子，都要告诉他们其风大人的事迹！”一身耀眼金毛的大汉猿三，拿着一只酒坛，对着天空举了举，然后仰头痛饮，脸上湿漉漉的，一时间分不清是酒水还是泪水。

人群后面的铁犀还是其貌不扬，只是沉默着跪地磕了三个响头，感谢其风大人的救命之恩。

不管有没有说话，妖怪们都表情肃穆，不需要引导指示，放好瓜果酒肉，他们就自顾自地磕头，祭拜。

不止南域，幽冥界大地上到处都有妖怪们从山里、湖里走出来，对着天空，诚心叩拜。

只因为今日是拯救了幽冥界的那人，归墟天际的第四十九日。

……

静室里。

细碎的咳嗽声响起，云珠皱着眉，把空了的药碗递给一旁的无月，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让她差点从床上栽倒下去，可见她虚弱至此。

无月连忙将空碗放到一边，把云珠搂到怀里，感受着手下的消瘦不由心中酸涩。不过半月，她眼睁睁地看着原本明丽的少女变成如今憔悴的样子，“我费心调理，也就堪堪救回你这条小命。若是你有个什么好歹，我们怎么对得起——”她哽咽了一下，似乎有什么烫嘴，嘴唇嗫喏几下，并没有说下去了。

云珠知道她没说出口的意思，仰着脸乖巧地靠在无月怀里，身形纤薄地像纸一般，浅粉的嘴唇微微抿起，笑道：“所以多亏了无月姐姐帮我啊，要不然我真的要小命不保了。”

她还吐了吐舌头，似乎也有些后怕。

看得无月眉头一挑，气得想拿手拍她，但是终究只是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少女的额头，十天前云珠昏倒丹炉前的那一幕，现在回想起来，仍然让她心悸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