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天无疾配合的默契无间,仿佛两个人已经这么做过千百次,默契到不需要任何语言。
夏知秋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自己这个和秦拂相处了几十年的师弟仿佛才是那个格格不入的外人,多余到甚至不能得到秦拂的一点余光。
可是明明、明明曾经他才是和秦拂最默契的那个人。
他们一起出生入死时,这个小白脸还尚未出现,而秦拂只需要一个隐蔽的动作,他就知道自己的师姐想干什么。
他们曾经是如此的亲密无间。
他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的冲动,在秦拂要走前,突然开口叫道:“师姐!”
剑上的红衣少女转头,眉宇间流露出一丝焦急不耐,语速飞快道:“你又怎么了?”
夏知秋知道她的这丝不耐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她太过焦心蒋不才。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焦心蒋不才的话,她不会为他流露出任何情绪。
但他也知道,他如果不开口说些什么的话,她不会耐心等他。
他张了张嘴,开口时的声音却带了丝示之以弱般的意味:“师姐,我身上伤势未愈,现在恐怕无法御剑,能不能劳烦师姐带我一程?”
他从前从未对谁示弱过,他幼年时生活的地方是魔域,在那个地方,弱者是活不下去的,示弱并不能为他带来怜悯,只有被打碎了骨头依然有挺直脊梁的力气,他才能活下来。
他也太过骄傲,而从前的秦拂则太过包容,两个人意见不和时,从来都只有她妥协的份。
他平生从未对谁示弱。
然而此时此刻,从前在他心中代表着软弱的话说出口,他却也觉得没那么难。
又有什么难呢?再难还能难得过他找遍十几个城池找不到师姐一丝一毫的行踪难吗?
开口时,他恍惚间觉得有一块始终压在他心中的大石头被彻底击碎了。
那一瞬间的轻松带来的愉悦让他忍不住眼底泛起了光,期希般的抬头看向秦拂。
而在他的视线中,秦拂却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她还没说什么,她身后的天无疾突然轻笑一声,低声道:“阿拂,蒋峰主已经走的很远了,我们再晚就来不及了。”
秦拂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已经不见蒋不才了。
她立刻急了,从储物戒中随手拿出一个飞行法器扔到了夏知秋怀里,匆匆道:“我既然已经把你从秘境中带出来了,你就用这个法器自己回天衍宗吧,我还有要事,恕不奉陪了,也希望你回去之后能对今天的事情守口如瓶。”
秦拂说完,掉头就走,毫不留恋。
她身后那个小白脸徐徐回过头,嘲讽的看了他一眼。
夏知秋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都在疼,疼的他连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想,明明是自己先认识的师姐,明明和师姐相处最多的就是他。
他们占了彼此生命的一多半,他们陪伴彼此从少年到现在。
明明他们才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那么凭什么,现在陪在师姐身边的会是另一个人?
自己生平只做错了一件事,难道连后悔的机会都不留给他吗?
他胸中突然一阵闷痛,夏知秋压低声音咳了出来,直咳的一口血吐出来,眼前一片漆黑。
而在这一片漆黑之中,他恍然看见了自己少年时刚拜师持剑峰的情景。
那时他不过一个还没有师承的刚入门的内门弟子,拜师大典前夕,他大着胆子跪在持剑峰下,求太寒剑尊能在明日收他为徒。
他跪了一整天,持剑峰没有丝毫回应,来来往往的弟子的嘲弄声却不绝于耳。
他表情漠然的跪着,对那些声音充耳不闻。
直到一个白衣少女走到他的身边。
她原本是路过,走出了很远,又突然退了回来,站在他面前偏头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开口的声音却能让人联想到这世上最悦耳的旋律。
她问:“你是想拜太寒剑尊为师吗?”
他不卑不亢道:“对,这位师姐。”
然后他抬起头,看到了她的脸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面前这个没什么表情的少女仿佛照入人间的第一道光一般夺目。
他晃神一瞬,面前的少女却已经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
然后她就没再管他,转身离开。
第二天,当他以为拜师无望时,太寒剑尊在拜师大典上收了他,令人大跌眼镜。
再后来,他在太寒剑尊身边看见了当初的白衣少女。
那是传说中太寒剑尊最爱重的唯一的徒弟,一代天之骄子。
此时此刻,当年那个白衣少女的身影在他眼前逐渐清晰,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快要遗忘她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