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他悄悄喜欢本座+番外(48)
梼杌与九婴又不尽相同,它虽然没有不死之身,但却是天地间的至邪之物。当初侥幸击杀九婴尚且要靠众人合力而为,其中的凶险异常,钟凌再清楚不过。更遑论颜怀舟此前便已经受了伤,只是他向来好强,一直瞒住不说,钟凌也不想戳破他罢了。
此时无人援手,纵然九世魔尊有通天之能,又怎么可能单单凭借着一己之力将穷奇制服?
九世魔尊如今占着颜怀舟的身体,若是连他也抵挡不住,那颜怀舟
钟凌只觉得从未有过的恐慌摄住了他的心脏。
他不敢再往下深想,只能徒劳的一次又一次试图冲破结界,哪怕能为他牵制住穷奇片刻也好。可颜怀舟设下的这个结界名为“恪守不渝”,唯一的作用便是“防御”,在险境之中,非施行之人身死不可解。
这是颜怀舟在众多种类的结界当中,唯一修得还能称得上是不错的了。虽然看似简陋不堪,乍一眼望去简直如同小儿玩闹,实则却是牢固无比,加之钟凌的灵力此时的的确确已近枯竭,别说冲破结界为他援手了,甚至无力到,连控制住自己此时纷杂绝望的心绪都做不到。
山间草木尽折,乱石纷飞,他失态的怒吼也只能在结界里久久回荡。
——颜怀舟为了他,已将能做的事情都做尽了,而他,却什么都为颜怀舟做不了。
……
凶兽穷奇一出现在此地,战局很快被彻底掉了个个儿,九世魔尊从方才的游刃有余变成了如今的勉力招架,但也仅仅只是招架而已。
穷奇作为战斗的主力,自有无数名妖修与它配合,在侧旁围追堵截。九世魔尊不见得次次都能闪避而过,便只剩下硬碰硬一条路可以走了。双方不断激战的当口,钟凌甚至能看到他的口鼻中都溢出了鲜血,猩红刺眼,直让他如同万箭攒心,恨不能以身相代。
随着时间的推移,九世魔尊的身法渐渐慢了下来。穷奇这种上古凶兽的灵智已经可以同人比肩,甚至比人还要更为狡猾,它便在这时瞅准了时机,一爪拍向猎物的后背。刹那间,创痕可怖,血肉模糊,带出了一串飚起的血花。钟凌甚至分不清楚,那令他心神俱碎的厉声嘶吼,到底是从九世魔尊口中所发出来的,还是从颜怀舟口中所发出来的。
九世魔尊从上辈子算起,就没被人追杀得如此狼狈过。他虽修的是魔功,但脚下所行的大道却也是倾尽天下,有我无敌。对他而言,可以败,但不能逃。
在九世魔尊看来,大不了便是神念彻底散去,更加不觉得颜怀舟这个得了他以真元祭练的幽冥圣火,还设计封印了他神魂的后辈小子死了有什么值得可惜,这下连躲也不肯再躲了,发了狠的与穷奇正面迎上,拼着玉石俱焚,也不肯再让它讨到半分好去。
简陋的结界边上,四溅的血雨纷飞,落在近在迟尺却无法触及的地方。
在这样的时刻,钟凌平生第一次,生出了无尽的动摇、胆怯与懊悔。
是的,懊悔。
这种无力的感觉,只让他仿佛回到了七年之前,回到了不周山的凌云金顶,回到了他将颤抖的手指藏于袖中的时候,回到了那日,他执拗的在雪中站成一棵雾凇。
四肢百骸没有一处是不痛的,浑浑噩噩间,钟凌难以自抑的想起了当年。
他想起了一向从未曾斥责过他半句的父亲勃然大怒,想起了最为疼爱他的兄长看他喷出一口黑血后的悚然大惊,还有他第一次违背了师门的禁令,偷偷摸上诛魔道想再看颜怀舟最后一眼的万劫不复。
为着那天剧烈的争执,父亲让他禁足静心,罚了他日日抄经自省,但时至今日,当初的感受依然清晰的篆刻在他的心上。
不周山的云海生辉,殿宇庄严,他就站在铺满霜雪的道路尽头,盯着那古拙鎏金匾额之上的“正道”二字发怔。那两个字雄浑有力,神光永盛,每每潋潋流转,都足以刺得他眼睛生疼。
身如菩提树,心如明镜台。在那些日子里,这句话他又何止抄过了千千万万遍,终于在他亲眼见到颜怀舟周身都缚着粗重的锁链、凄凄惨惨的被悬吊在伏魔阵中的时候,化作了满纸的荒唐。
人人都说他自小懂事,从来不曾行差踏错过半步,他也一直都做的很好。他知道自己本就应该应该懂礼数,知进退,明对错,辨是非,一心修行,除魔卫道。
他也曾自认清醒,他也曾奋力挣扎,他曾也尝试过不动妄念。
可那个人不是别人,是颜怀舟。
是飞扬桀骜却总是追在他屁股后面的少年,是恨得他让牙痒痒又逗他笑出声的小师弟,是他在生死关头也可以放心交托的后背。他总是肯把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弯成天边的月,故意拖长了声音跟他讲:阿凌,你笑一笑,我一直陪着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