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47)
先前为了藏那黑衣人,林司衍将他按在水中的一边,因着木桶有些小,而那黑衣人体型又有些大,林司衍便只能蜷着脚坐在木桶的另一边,也正因此,林司衍大半个肩膀落在了外头,那么何琛定是看到了,林司衍想起何琛盯着他看的那几眼,指不定在心中如何讥讽他不择手段、毫无廉耻呢,而那黑衣人……应当也是看到了。
林司衍如同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似的,脸皮发烫,胸口发闷,他顿时觉得气血翻涌,站不稳似的后退了几步,撑在了桌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虽然这事宫中知晓的人不少了,虽然这二人与他无甚交集,虽然选择了这条路便知道了有这结果,虽然早已告诫自己抛却自尊,虽然……
但是知晓是一回事,被亲眼看见又是一回事!
这般的难堪,究竟还要忍受多久?
将来又有多少的难堪在等着他?
林司衍面露痛苦的神色,他想蜷缩起来,像刺猬一样,蜷缩成一团,然后躲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知道他身上的丑陋的地方,不,最好是躲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那样,他就不必再承受这些痛苦,不必再忍受这些煎熬,也不用去面对讨厌的人,不用伏在人身下假意承欢。
为什么呢?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承受这些是非,承受这些痛苦呢?
他即便是在身为丞相幼子,在万千宠爱的时候也没有嚣张跋扈,没有做过欺辱人、伤害人的事,可为什么偏偏他要遭受这些呢?
连日来积压在林司衍心中的苦闷、失意、挣扎、受挫在这一刻瞬间爆发了出来,那些情绪顷刻间侵占了林司衍的整个身心,他几乎被这些东西压得要喘不过气来了。
“叮——”的一声脆响,林司衍抬头望去,是他放在桌上的玉佩,应该是他不小心拂了下去的。
父亲,你总说“人各有命,强求不得”,那这便是他林司衍的命吗?幼时家亡,被迫入宫,雌伏人下,受人奚落?
不,他不甘心,凭什么?
凭什么他的命要由天定?
林司衍盯着那块通体翠绿的玉佩,潋滟的桃花眼中染上了几分疯狂。
他偏要强求!
父亲,你看着,他的命会攥在他自己手中的,而那些陷他于这种种窘境之地的人,他林司衍在此发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第38章
第二日,宫中一派的平静,似乎昨夜的那场大肆搜索是一场梦一般,林司衍看着齐策毫发无损的样子,猜想黑衣人应该是没有得手,他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也当自己不知情一般,与往常无异地伺候着齐策。
黑衣人的身体似乎很好,伤口恢复地极快,不过一日,便已差不多可以行动自如了。
黑衣人的话不多,表情仍是冷冷淡淡的,似乎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一日三餐皆是由林司衍端进屋里。黑衣人也不说话,只是点点头,当作感谢。
但也好在黑衣人漠不关己的态度,让林司衍心中好受一些。
林司衍这地方偏僻,也仅有周顺一人伺候着他,虽然说无人会进来,但周顺有时需得给林司衍打扫,那黑衣人倒也不需要林司衍担心,听到脚步声便会自己跳上房梁躲起来。
昨夜林司衍平息了怒火后,便也躺上了床榻,或许是旁边多了一个人,他怎么也睡不着了,索性闭眼开始冥思。
旁边这黑衣人身手敏捷,能闯入宫中,又能在众多侍卫手中逃脱,想必是一位武功高强的江湖中人,只是,看他这样子,应该是来刺杀的,能惊动何琛亲自带人搜查的,这事肯定不小,那么,这人是来刺杀谁的?齐策么?
那又是谁派来的?
先皇算是中年早逝,留下来的子嗣不多,不算早年夭折的皇子,如今活下来的皇子除却齐策,便只有三人而已。大皇子如今被齐策剪了羽翼,囚禁皇陵,很难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三皇子前年方封的王,迁了出去,纨绔子弟一个,不成气候,也没那刺杀齐策的胆量,四皇子尚且年幼,养在深宫中,更是不可能,至于几位分封在外的藩王,他们大多都是当初拥立齐策的人,也不可能。
那究竟是谁呢?
林司衍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想地头疼,还是带着沉沉的倦意睡了过去。
*
*
*
“我要走了。”十一见林司衍回来,便开口道。
十一,也就是那个黑衣人。
林司衍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于是昨夜便开口问了他的名字,黑衣人便说了自己叫“十一”,只是这名字太过随意,也就一个数字,林司衍以为他是不愿意透露,随口应付自己的,但林司衍也不太在意,本身他与黑衣人日后也不怎么会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