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怜草木青(15)
纪檀音将信将疑:“真有此事吗?师父可没说过。”
孔卓、柳三娘等异口同声道:“嗨,都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的!”
他们久经江湖,个个都是人精,谁也不愿沾染荤腥。即使当年下药一事为真,与他们也无甚干系,再说沈沛的权势今非昔比,若是私下里多了两句嘴,传到他耳朵里被穿小鞋,可就得不偿失了。
纪檀音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听说是流言蜚语,点点头也就罢了。只有金莲和尚又“哼”了一声,显然实为不屑。
小二端上几盘细巧果子,给各人换了新茶。闲话间,狗头王道:“我来的路上,听说这里死了个官儿?官兵驻扎之地竟也如此不太平。”
纪檀音收敛笑意,叹了口气,将温时玉遇害一事、夜间遇见蒙面客一事简略说了一遍。
孔卓道:“听你描述那尸体情形,还真像西番教的手段。恐他们是先下了毒虫,让人生不如死一阵,才抹脖子。”柳三娘摇头:“西番教向来不出云南,何以跑来中原撒野?其中一定另有蹊跷。”
纪檀音略一犹豫,将温小姐在鸿福客栈中所言讲了出来。
“难道真是西番教勾结阉党?这可不能坐视不理!”
“没见到尸体,还不能下定论。”
“要我说,正道之士早该联合起来,将西番教灭了!说了多少年,联盟始终建不起来。”
众人吵吵嚷嚷的,纪檀音则被飞毛腿司钧拉到一边,询问起蒙面客的事情来。他以轻身功夫见长,因此对纪檀音口中的蒙面客十分感兴趣,细细盘问了一回,那人身法如何,怎样借力等等。纪檀音回答了,问:“你见过这样的轻功吗?”
“我倒是知道有几人达到这等造诣的,但都行为正直,不大可能做偷盗的勾当。”司钧掰着指头数:“江南的李禹班、漠北的谭尉、黄河边的戎凌、计功昌……对了,听说那个无常客轻功也是顶好的……他么,我可就说不准了。”
纪檀音对无常客没有甚么好印象,此人不仅夺了他师父天下第一剑的名头,还对温小姐始乱终弃,因此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以示嘲弄。二人讨论了一阵,始终猜不透蒙面客的身份,只得作罢。
司钧抓了一把瓜子,坐在纪檀音对面嗑。他一边说话一边“呸呸”地吐壳,有几片飞到纪檀音腿上,阳光下还能看见闪亮的口涎。纪檀音心中嫌恶,不动声色地抖了抖膝盖,坐远了些。
“楼上那厮是谁,怎么总看你?”
“嗯?”纪檀音顺着司钧目光看去,见谢无风倚着二楼的栏杆,还是那副懒洋洋没睡醒的样子,正蹙眉往大堂里看。
纪檀音和他对视一眼,谢无风表情无甚变化,片刻后转身走了。
纪檀音匆匆站起来,朝喧嚣吵闹的众人一拱手:“各位大哥,我有些醉了,先回房歇息。”
狗头王、孔卓拽着他不放,纪檀音不得已又喝了两杯酒,趁人不备溜了。
他轻悄悄地上楼,沿着深深的走廊一直走到尽头,最里边那间是谢无风的客房,门虚掩着。
他敲了敲门:“谢兄?”
没人答应,纪檀音踌躇片刻,又敲了一遍:“谢大哥?”
“进来吧。”谢无风道。
纪檀音推门进去,见他盘腿坐于罗汉床上,正翻阅一本市井中流行的小册子,旁边的圆桌上放着残羹冷炙。
“怎么也不下去吃?”
谢无风似笑非笑地瞧他一眼:“我哪敢下去?”
纪檀音讪讪地摸了摸鼻尖:“他们是有些吵。”
谢无风放下册子,示意纪檀音坐在身边,埋怨道:“阿音有了新朋友,便忘了老朋友了。”
纪檀音脸红,待要反驳,谢无风叹了口气,黯然续道:“也是,我哪里比得上那些大侠呢?”
纪檀音道:“你休要如此说。他们也不算甚么大侠,不过有点功夫罢了。我师父那样的才是真正的大侠。”
“是吗?这些事情我全然不懂。”谢无风顿了顿,笑问,“那你呢?阿音以后想做大侠吗?”
纪檀音背靠灰墙,双手抱胸,思忖了片刻。一束阳光打在他脸上,将乌黑的睫毛和紧绷的唇角照得清晰无比。他鼓着腮帮子,似是想不出答案,“哎”了一声,嗓音清脆,“我不知道。”
“要我说,做什么大侠,不如做大盗。大侠的下场都很凄惨的。”谢无风煞有介事地轻轻摇头。
纪檀音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唬住了,回过神后噗嗤一笑:“你又知道什么?你连重一点的刀都扛不起来。”
谢无风也笑,他倒在床上,口中打了个哈欠,问:“你和那些凶巴巴的人聊了些甚么?”
纪檀音便讲了沈沛之子迎娶蔡辉卢之女一事,末了期期艾艾地看着他:“沈沛广发请帖,大宴群豪,听狗头王说,平民百姓只要去家门口道声恭喜,便有一升米,武林人士只要报出名号,即可入席喝一杯喜酒。这几日已有许多英雄好汉从各地赶往定陶赴宴了——也不是为那口酒,主要是热闹。听说天下英豪共聚一堂的景象,很是难得一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