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叙风流(76)
秦思狂轻咳两声:“秦某有一事不解,姑娘既然不喜书画,又为何收藏了这么多?”
黄迟云笑笑:“附庸风雅罢了。”
“听闻温家四公子对是诗书字画甚是喜爱,”岑乐试探道,“黄家与温家一直有生意往来,姑娘应该也认得四公子?”
“我与温询询自小相识,父亲曾有意将我许配给他。可是他喜欢吟诗作画,我偏爱舞刀弄枪;他整天游山玩水,我日日沉迷赌坊。道不同不相为谋。”
岑乐没想到她大方说出此事,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话。
此时,秦思狂发出一声叹息:“都是好画!秦某是个粗人,也不识白曲先生手笔,如何是好?”
连白晔都没有见过锦盒里的画,除非把白曲先生从杭州请过来,不然谁能从四张画中挑出真正的寿礼?更别说也许真的那幅根本不在其中。
见黄迟云低眉浅笑,秦思狂忽然话锋一转:“我倒是忘了,岑先生今日在此。巧了,论古玩书画,先生可是行家里的行家。劳烦先生费神,仔细辨一辨。”
回旋镖来得如此之快,岑乐始料未及。
今日之前,他的名字在山东是寂寂无名;今日之后,恐怕要声名鹊起了。黄迟云瞧他的眼神本来就已不当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布庄账房,现下好像更确信了几分。
今夜岑乐实在费神,等回到阳春客栈,一定得好好补补元气。
屋里很暗,他背着手,在两画案前来回踱步。两刻之后,他在右手边那张案前驻足。
案上摆的是松鹤与仕女两幅图。
似是怕打扰了岑乐,又过了一刻,秦思狂才小声道:“先生可是看出了端倪?”
岑乐缓缓道:“如果在下没看错,这两张都是白曲先生真迹。”
他能辨认画作出于何人之手,但是否是今次的贺礼,无从得知。
秦思狂终于笑了:“你我所见略同。”
说完,他手指向仕女图。
“就是它。”
这是一幅绢本,桃树下站了一名仕女,她身姿优美,削肩狭背,左手执一块帕子,右手则握着一支绣花针。因是背对而立,所以看不见她的面容。树上结了桃子,上尖下圆,饱满红润,数来共有四个。娇媚的仕女与已经成熟的桃子,让整幅画饱含香艳意味。
松、鹤皆寓意长寿吉祥,竹下老翁亦有赞美之意,唯有此画格格不入。既然是温时崖大寿,白曲特意送来的贺礼,又怎会是这样一幅仕女图?如此岂非有嘲讽他为老不尊之意。
对于秦思狂颇为儿戏的选择,黄迟云付之一笑。二人拿了画也不再逗留,说叨扰姑娘休息,就此别过。
离了客栈,两人抬头仰望,月上中天,已是三更时分。
走出几丈远,岑乐还是忍不住道:“公子怎知是这张画,难道白曲先生跟你提过此事?”
秦思狂摇摇头,诚恳道:“不知。”
岑乐霎时愣在原地。没想到忙了一天,竟是这样的结局。
他呆若木鸡的样子令秦思狂一下笑出了声。
“那两幅画,先生怎么看?”
“鹤,寓意君子高洁,富贵长寿。至于仕女与桃树……”
岑乐回想画上绘了四个桃子,仕女手持绣花针。
他忽然道:“我明白了!白曲是想告诉温时崖,四公子良人在侧,年岁相近,门当户对,快快成婚!”
秦思狂笑道:“先生果然聪明。”
岑乐叹道:“没想到白先生竟然为四公子的终身大事操心,这弯子真是兜得有些大了。”
也不知温询询做了些什么,是不是太过惹人嫌,才让白曲画出这样的画。
“那依先生所见,黄大小姐是不是真的与温四公子‘道不同不相为谋’?”
黄迟云的意图相当值得玩味。
她若真的不想嫁给温询询,那定然不想让这幅画送到温时崖手中。也许温询询事先知晓了画上内容,让她偷了画去,今日还百般留难岑、秦二人,就是怕白晔拿回画。
若她与四公子实则是“同道中人”,那么让二人取回画,就正好合了她的心意。
“不知温询询有没有见过这张画。”
“说不好。他若见过,那不肯出面替白晔寻画,就解释得通了;若没见过,你我这下可给他送上了份大礼。”
无论如何,如今画寻了回来,温询询一定不会高兴。
“所以在看见画的一瞬间,我就知道那一刀没砍错。”
岑乐苦笑:“你呀,非要气死温询询不可?对你,对集贤楼,有什么好处?”
再加上前两次的仇怨,秦思狂跟温询询的梁子可算结大了。
秦思狂冷笑一声:“王至的媳妇,陆斯的铜镜,南局的库锦,难不成是集贤楼挑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