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叙风流(36)
他双臂被锁身后,膝窝被人膝盖顶着,脑袋被人扣住,右半边脸紧紧地贴着木案,活脱脱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按住他的力道愈发生猛,他抿着唇,一声不吭。
“敢跟我动手,反了你了!”
韩青岚想笑脸却动不了,只能费力地张嘴:“不是你动手说要教训我吗,难不成我站着任你打?为人兄长就能倒打一耙?”
“你再说一句试试!”
背后的力量越来越大,颧骨抵得桌子生疼,他的脸都快与木头纹路融为一体。但韩三少妥妥的硬骨头,还是咬着牙道:“你打我,你还生气,我冤不冤枉?”
不知道这句话怎地戳中了秦思狂的软肋,他一下笑出了声,随之卸了劲,松开了手。
韩青岚慢慢直起身,揉揉脸,再揉揉胳膊,疼得龇牙咧嘴。
此时秦思狂已在他床上坐下,拍了拍身侧褥子。窗外月光洒进屋中,照亮了半张床,也映出了他脸上无奈的神色。
见人未动,他愈加用力地拍了一下。韩青岚只好迈开步子,在他身旁坐下。
秦思狂抬起他的下巴,借着光亮仔细端详。最近自己的功力没退步,方才也没留手,少年人半边脸都青了。
同样在月光下,韩青岚发现他左手腕上有道一寸长的青色印记,应该是新伤。
这几日他一直待在太仓,城里还有人能伤得了他?难不成是二叔回来了?
注意到韩青岚探寻的目光,秦思狂想收回手,不料被人一把握住。他挣了一下,没挣开,于是咧嘴冷冷一笑:“左边脸也不要了?”
韩青岚目光坚定,依然没放手。
僵持了一会儿,秦思狂唯有妥协。
“白天九爷跟我打赌,若我小擒拿手胜了他,他就把‘千雪’给我。”
“你又不使剑,要‘千雪’有何用?”
秦思狂没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韩青岚好像忽然明白了。明年五月底,自己就将年满十八岁。
一时间,各种情绪涌上心头。他放开秦思狂的手,眼睛凝望着地上霜,若有所思。
许久之后,也许是为了打破了僵局,秦思狂没头没脑地说:“找着了么?”
韩青岚领会了他的意思,点头回答:“找着了。”
“为何不取回来?”
“藏镜之处,有些为难。”
“藏在何处?”
“宁国府宣州万方钱铺。”
“万方钱铺?那偷镜之人倒是颇有门路。”
万方钱铺除了银两,也替人保管一些宝贝。它在江南只是一间小钱铺,但是因为当家人来头不小,所以任何人都不敢不给面子。
韩青岚沉声道:“为了陆斯的身家性命,不能将此事闹大。我若明着去要,人家一定不给。暗地里抢,钱铺戒备森严,定不可能。”
东西他已经大致知晓在何处,可是如何去取,这个疑问困扰了他两日。
“青岚,你弄错了,明着才叫抢,暗地里那叫偷。”
“有何区别,都是不可行。”
秦思狂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仿佛有毒的杜鹃。
“谁说不可行?”
第二天一大清早,集贤楼后门口,秦思狂正凑在金裘耳旁,不知在耳语什么。旗风牵着两匹高头骏马走出来,见二人在说话便候在一旁。
金裘将装着干粮的包袱系在马背上,叮嘱秦思狂路上小心。
“真的不用知会济川堂一声?”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太过兴师动众,搞不好会遇上‘那个人’。”
“早去早回。”
“金伯您也是越来越唠叨了,”秦思狂惆怅地挠挠眉心,又问道,“九爷今日没起来晨练?”
“九爷昨天一早就去了孟家商量二姑娘的婚事,戌时才回来。留了不少事儿,今日等着处理呢……”
说话间,韩青岚从后院走出来,秦思狂赶忙给金裘使了个眼色。老先生不明所以,他的话有哪句不能让青岚听见?不过他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韩青岚从旗风手里接过缰绳,见秦思狂所牵之马竟然又是二叔的爱驹白蹄乌。敢情赶紧只要郭北辰不在,他定要牵它出去遛遛。
韩青岚忍不住道:“你就不怕二叔回来跟你着急?”
秦思狂长长叹了口气,道:“在他心中,嫡传弟子还不如一匹马,一个畜生,我上哪儿说理去?”
金裘同样长叹一声:“其实郭爷有你这样的徒弟,也觉得无处说理。”
韩青岚也讪讪道:“二哥身上这件皮氅,料子不错,可还暖和?”
三人同是一愣,忽而哈哈大笑起来。
金裘又叮嘱了几句冬至已过,路上可能会下雪,当心伤风,然后便目送二人翻身上马,逐渐远去。
集贤楼的探子回报,陆斯的铜镜藏在宁国万方钱铺,秦思狂说是有法子去取。宣州在太仓城西边,然而他却带着韩青岚出了城门,一路向南行,几日之后竟然到了嘉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