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叙风流(14)
那女子看看岑乐,欲言又止。她又扫了眼店外,压低了嗓门,道:“不瞒掌柜,在下想学一些拳脚功夫。”
岑乐凝视她片刻,起身离开柜台,到门外瞅了眼自家招牌,再走回来,耐心道:“小相公,布庄只卖布。您若想习武,可以北上去河南嵩山,西行去湖广武当山亦可。”
那女子见被掌柜拒绝,想要辩解,但支支吾吾、语焉不详,似有难隐之言。
岑乐见她有话说不出,憋得满脸通红,不禁叹了口气。一个大男人,总也不好为难小女子不是。他思量一番,想到一种可能,于是问道:“你是不是认识一位姓韩的公子?”
女子眼中露出惊喜之色,使劲点头,头上方巾帽檐一下磕到了前额。
岑乐忍住笑,清了清嗓子道:“小相公若信得过在下就告知家住何处,稍后有了消息自会派人相告。今儿你先回去吧。”
送走了小姑娘,岑乐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这集贤楼的少东家,当真是心怀苍生万民,不忘他这个小小的买卖人,竟然还做起牙保来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西街的杨大婶来扯了四尺棉布,话里话外关心他的终身大事。岑乐客客气气地应和着,心中止不住感慨,原来做生意最难的并不是跟人讨价还价。
雨仍未停,淅沥淅沥打在地上。房檐落下的水珠嘀嗒作响,应和着算盘珠声,带着一种规律的韵味。
仿佛是心有灵犀,岑乐抬起头,虽然隔了一条马路,路上也有行人往来不绝,但他还是一眼就瞧见了那人。
那人持伞而立,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就像那天清晨安宁客栈之外。
暮雨一番洗清秋,世间分外清朗。
他看起来风尘仆仆,右手打着把油伞,左手还拎着一个竹篓,让此情此景沾染了些烟火气息。
只听他朗声道:“许久未见了,先生。”
声音不大,却很轻易地穿过了雨幕,进入了岑乐的耳朵里。
岑乐快步走出布庄,也没顾上下雨,径直走到油伞下。
秦思狂比他矮上一寸多,此时二人离得有些太近了,只能微微仰起头看向岑先生。黄色油伞映衬得他面色朦胧,眼神也有些迷离。
岑乐伸手握住伞柄,却不知是有意无意,覆在了人家手上。
“其实也不是很久。外面雨大,快随我进屋吧。”
俞毅拿上一壶新烧好的开水,岑乐沏了杯茶递到秦思狂手中。
秦思狂喝了口热茶,开口表明来意:“九爷过几日要送礼,太仓城找不到合适的,秦某特地来先生这儿瞧瞧。”
“红事白事还是托人办事?”
“红事。”
岑乐沉思量一番后道:“行,容我寻思寻思,明日下午给你答复,定会让你满意。”
“先生办事,我向来放心得很。”
“公子让三少来便是,何必亲自到苏州城跑一趟。”
秦思狂指了指带来的竹篓,道:“秦某当然也是为了探望朋友而来。”
“在下不胜荣幸啊。”
岑乐瞟了眼他的衣衫下摆,那里有一道两寸长的口子。想来是刚刚了结一些事情,还没来得及回家,路过苏州城罢了。
他低头看向竹篓,里面竟然是七八只鲜活的螃蟹。块头不小,只只三两朝上。
九月正是雌蟹黄最丰满之时。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莱,想想就令人食指大动。
岑乐不到酉时就关铺打烊,走进了花月楼。俞毅不禁抱怨最近关门可是越来越早了。花月楼的掌柜林叠与岑乐相识已久,爽快地答应替他烹饪螃蟹。
等岑乐端着蟹,还拿着一壶桂花酒回到家中书房时,秦思狂坐在塌床之上,倚着床头小几睡着了。
岑乐没吱声,他把酒和螃蟹放在案上,在椅上坐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桂花香,也许是因为螃蟹的腥甜香味,不到片刻秦思狂就醒了。
时辰虽然还不晚,但因为下着雨,天色已经暗了。屋内没有点灯,岑乐正借着窗外的光,静静地剥着螃蟹。
“外面还在下雨,先生为何不关窗?”
岑乐一笑:“关了窗不就看不见了。”
秦思狂起身走下塌床,来到窗边,将窗户阖上。
岑乐停下手上动作,问道:“可要点灯?”
“不要。”
“我这手上可有腥气。”
“指上沾的是琼酥香才是。”
“小心酒壶。”
蟹黄肥的流油,蟹肉鲜嫩,桂花酒绵甜香醇。古人云,且须饮美酒,乘月醉高台,简直人间极乐呀!
秦思狂醒来之时,已接近晌午。天色依然阴沉,只是没有下雨。岑乐并不在书房中,屋内还残留着一丝桂花香气。
岑乐本在铺子里算账,见秦思狂来了,从柜台下拿出一个长约五寸的方型画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