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风 · 海雨 · 灯(69)
极乐宫的主人似乎有意想要他了解内部的事,丹室里浩如烟海的长生术法典籍书简扔得到处都是,他就站在那里看,看了很久很久。
“阿展,其实我有一种感觉……”
“什么?”
“他们,好像认识我。”
他们指的当然是极乐宫里的人。和乔展第一次去锦绣书院时,那个刺客就叫出了他的姓名,乐疏寒只以为他在长安城里的名号人尽皆知,所以并未往另一个方向考虑。可若他们对他的了解并不来源于乐家绸缎庄呢?
“和虞夫人过招时这种感觉最强烈,她若不想让我们离开,拼死拦住就是了。根本没有必要搞什么赌局,况且出招时又防御多进攻少……”乐疏寒手指点着桌面,抬眸问他:“你说,这算什么意思呢?”
乔展心一沉,幽幽出声:“若此事你当真不知,恐怕要问问你父亲了。”
“你以为我没有么?”
乐疏寒叹气,“回长安后我与父亲对谈了一次,我爹一口咬死当年送绸缎只到平遥,合作是与宣威镖局,而不是什么罗云镖局,长生药之事更是一问三不知,他忙于追捕千面蝴蝶与绸缎庄之事,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乔展听得头都大了,忍不住怼了一句:“百棺曝尸案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怎么还有人盯着蝴蝶谷主不放?”
乐松羽做大侠有瘾么?非得将他赶尽杀绝才算完,乔展自认为这些年也没做过得罪乐家的事,郁闷了好半天,又开始找酒喝。
乐疏寒扑哧一笑,“想不到堂堂一个蝴蝶谷主,如今倒沦为冤大头了。世人追捕唾弃他,自然是因为开棺掘尸触了众怒,可我爹一开始不赞成我参与此事,现在自己却查得火热。”
乔展一杯酒仰头而尽,不着痕迹地为自己说好话:“依我看,蝴蝶谷主引我们彻查此事,恐怕也是听到了长生药的风声,且不论他之前所为,就凭这一点,是敌是友恐怕不好妄断了。”
乐疏寒点点头:“不管我爹与此事是否有关,我现在都缺证据。”
月上中天,窗外寂静非常。
打更人的梆子声响了三下,酒过三巡两人醉意更浓,勾肩搭背地起身走了两步,乔展脚下一个不稳跌在床上,连拽着乐疏寒也直挺挺倒在他旁边,脑袋在门柱上撞了一下,疼得他直咧嘴。
乔展迷迷糊糊伸了手在他头顶上摸了几下,刚要收回去却被人攥住,掌心滚烫的温度烧得他皮肤热热的,他抬起眼睛望着乐疏寒,轻声细语:“疼不疼?”
乐疏寒又把脑袋凑上去,笑道:“有一点疼,你再摸摸肿了没有?”
“别闹。”
乔展推开他要翻身,却被乐疏寒直接搂了腰转回来,两人挨得很近,能听到彼此沉重的呼吸声。
从未体会过和一个男人如此亲近,可乐疏寒并不排斥他的靠近,说不出是为什么,他心里惦念着苏小蝶,手臂却搂着乔展的腰固执地不肯撒手。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熟悉感,乔展给他的安定感与苏小蝶竟然一模一样。视线落在他殷红色的唇上,目之所见的一切都让他欢喜不已。
莫非自己真是个男女通吃的角色?
前段时间还在义正言辞地呵斥吴麓私下生活不检点,而如今他这般肖想一个男人又该如何说?怪不得小蝶骂他与吴麓无异,现在想想也没骂错。
乔展在他怀里动来动去,酒醉后内脏烧得厉害,怎么睡都不舒服。可他这么折腾,却把乐疏寒的心搅和得够呛。
“别动了。”
手臂又收紧了些,两人贴得更紧,乐疏寒呼吸逐渐变重,嘴里还在呵斥:“你不要动了行不行,好好睡觉。”
“疏寒……”
迷迷糊糊中听见他几声呓语,叫得人心里直痒痒。于是壮着胆子,伸出一根手指覆在他唇上轻轻摸了摸,软绵绵的触感,让人离不开手。
“阿展……你睡了么?”
推了推他的肩膀,没有反应。意识到自己想对他做什么,乐疏寒的心跳得像在打鼓。
月亮偷偷躲到了云层之后,只剩星光挂在天幕上闪烁不停。烛台上结了满满一层红色的蜡油,最后一截烛芯燃尽后,房屋陷入了黑暗。
睡梦中有一双温热的唇轻吻他的嘴角,清甜的气息顺着齿间流淌入喉,乔展记得这个味道,是解酒汤。
“别……”
冷风从敞开的衣襟里灌入,他打了个哆嗦,无意识地伸出手想捏紧领口,却被黑暗里另一只手制止住了。
“……疏寒,是你吗?”
“是我,”手掌轻掩他的唇,乐疏寒哑着嗓子出声道:“别说话,嘘。”
抖开一床锦被挡住了四月的寒风,两人窝在一个漆黑密闭的小空间里,用体温迅速加热了周遭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