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风 · 海雨 · 灯(22)
待到乐疏寒走远了,乔展回过头来直接拎住卓北衫的领口将他扯了过来,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别玩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卓北衫嘿嘿一笑,扒拉开他的手:“怎么,我说他几句你还心疼了?”
卓北衫直起身子正色道:“小蝴蝶,乐疏寒跟你不是一路人。他这个人嫉恶如仇,现在和你走的近是因为不晓得你身份,等到了平遥古城,一旦出了岔子哭都来不及,既然你那么相信他说的汇通钱庄的线索,我帮你试试他的性子有何不可?”
“那也要有个限度。”
乔展反驳:“你这哪里是试他,是在耽误时间。”
临走前乐疏寒落寞地看了他一眼,就是这一眼让他心里过意不去。那眼神黯淡,疲倦,带了几分不能言说的苦衷,看得出乐疏寒原本非常期待这次平遥之行,但卓北衫不依不饶的发难,让这位贵公子有几分无所适从。
乔展想了想,又补充道:“不管之后怎样,现在我们仍是朋友,你不许再那样欺负他。”
经过长时间的跋涉,三人终于顺利达到平遥县。进入古城镇已是傍晚时分,太阳落了山,星月尚未升起,他们在镇中寻了家客栈落脚。
晚饭毕,各自回房歇息。
乔展找小二要了壶酒,于窗外抬眼望见皎月洁白如绸缎,天空万里无云,正是赏月的好时候。乐疏寒的房间就在他对面,两人隔了一个圆弧形的距离,乔展踏出房门的时候,就看见那人双手撑在栏杆上冲他微笑点了点头。
“还没休息?”
乔展拎着酒壶朝他走了过去,乐疏寒抬头望了望月亮,又低头看他的酒:“你不也没睡,还跑出来喝酒。”
“房间有点冷,喝点酒暖暖身子。”
乔展仰头灌了口酒,清冽醇香的酒液如琼脂甘露,带了一丝清甜,这味道着实惊艳到了他:“这酒好香啊,入口冷,进了胃里却烧得像火一样,你要不要尝尝看?”
乐疏寒的眼眸亮得像黑曜石,眸中倒影着星月的光辉,还有乔展因为一壶酒而雀跃满足的神色。于是,他接过酒壶也灌了自己一大口,任凭清冽的酒液淌过喉咙,然后频频点头:“这酒确实不错,等这次的事情结束,一定要带几壶回去喝。”
一壶酒,两人分着很快就喝完了。
乔展将酒壶捏在掌心,远眺黑夜的静寂景色。古城镇内灯火阑珊,城外有林木环绕起伏嶙峋的山峰,月亮像个银色的灯,只照亮了远山林海的尖尖处,形成了黑银渐变的效果。
看着看着,他又想到了卓北衫那天在树荫下的话——乐疏寒跟你不是一路人,他这个人嫉恶如仇,现在和你走的近是因为不晓得你身份。
卓北衫是在提醒他,提醒他不光是乔展,还是乐疏寒要抓的千面蝴蝶。只是连日来的相处,让他莫名有种跟乐疏寒在一起很安全的错觉罢了。
毕竟每次遇险,他都挡在自己前面。
“疏寒。”
“嗯?”
“倘若你的朋友骗了你,你会怎样?”
乐疏寒双手交握撑在栏杆上,思忖了一会儿,夜风吹起他额前的发丝:“如果是很好的朋友,我会要一个解释。”
答案跟他猜的分毫不差,乐疏寒平日看起来温和,骨子里却十分固执。他始终坚守内心的一套规则,任谁都不能轻易打破。乔展又道:“若他解释了,你不愿接受呢?”
“那便彼此放过。”
黯夜的风抚过脸庞,吹醒了酒气。乔展长舒了一口气,彼此放过为好,每个人生下来都有自己应当完成的夙愿,他的生命是为了报仇燃烧的,与之无关的其他一切情感终将是过眼云烟。
“你呢,若是你被欺骗会怎样?”乐疏寒转头问道。
乔展惨笑了两声,想再喝两口酒,才想起酒壶已经空了。他的欺骗和乐疏寒想的那种欺骗根本就不是同质的,如果有人也像他瞒着乐疏寒一样,来瞒着他的话:“……我大概不会原谅他。”
飘渺的声音落在风里,抓不住任何有形之物便坠落。就像乔展这个人,终是要斩断与这世界千丝万缕的联系。
翌日,平遥汇通钱庄。
这座钱庄开在古城镇的核心地段,酒楼茶肆林林总总绕着它的外围开了一圈,家家开门迎客,满街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交相呼应。
踏进钱庄的金红门槛,厅内装潢考究,墙上挂了竹、兰、松、柏四幅写意画,西北方向独立一间房为高级贵宾休息室,正中央向东绵延一排典当窗口,排列得非常整齐。
三人到的时候还是清晨,窗口只开了一个,里面的小二刚打扫完脚下的灰尘,见有人进门,连忙戴上副双片曲腿眼镜,向外探出脑袋跟他们打招呼:“三位公子可是要兑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