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风 · 海雨 · 灯(2)
电光石火间,乔展双臂伸直向后仰身,长腿骤然发力狠踹棺壁,棺木载着那女人飞起一丈高,反作用力将他本人推离了危险区域。
月上柳梢头,凄风微冷。
远处火把依次亮起,黑魆魆的山坡星火点点,如流动的红龙舞动,几个男子粗犷的声音飘荡在夜空:“抓到千面蝴蝶了,大家千万别让他跑了。”
“扑哧。”
乔展立在参天古木的枝桠上,猎猎夜风吹起他的玄色长袍。小跑而来的人群在树下围了个圈,约莫二十位彪形大汉,带头人一袭白衣,眉眼轮廓深邃,是位翩翩公子。他手执一柄冷光剑,仰头出声:“久闻千面蝴蝶机敏过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乔展冷道:“你是何人?”
白衣公子拱手道:“在下乐疏寒,受长安城百姓之托,来跟谷主讨个说法。”
“所托何事?”
“开棺曝尸。”
乐疏寒抬头凝望高耸的枝桠,在这月黑风高的夜晚,他无法看清千面蝴蝶的样貌,可目光里坚定与锐利丝毫不减。
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男人,开口却是这般理直气壮的质问,乔展扯了下嘴角,不知道该说这位乐公子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在这里狐假虎威的装腔作势。
他平生最烦这些道貌岸然的正义之士,而乐疏寒这副正义凛然的磊落样子,不偏不倚正好戳中了他的厌恶点。
乔展轻飘飘戏谑道:“就凭你?”
乐疏寒道:“凭我,还有他们所有人。”
“大言不惭。”
乔展手中把玩着一根柔软的枝条,收敛了嘲讽的神色,黑瞳中积聚了寒意。下一秒,他横眉冷对,以枝条为武器,指向下方的人群:“恕我直言,今日到场的各位在我眼里都是垃圾。”
“你……”
程一刀最先动了怒,扬起了宝刀:“区区小贼莫要嚣张!”
下方人群骚动,乔展忍不住笑出了声,爽朗的声音在夜空中清晰回荡。
这世上最让人神清气爽的事情莫过于将敌人逼得哑口无言,无论做过多少次,还是很喜欢看到别人吃瘪后心里那份痛快感。
乔展顿了顿,又道:“既然我是贼,想必你们一定要抓我了。那不如来猜猜,一会儿动起手来是你们的刀剑快,还是我的暗器快呢?”
“你这又是何必。”
乐疏寒收了剑,抬头望他:“世人皆晓掘人坟冢棺木之事为大不敬,况且棺内金银珠宝你弃之如敝履,却唯独要亵渎那逝者遗体,敢问谷主如此轻贱人命,究竟为何?”
“轻贱人命?”
听到这话乔展不禁笑了。
他道:“你何时看见过我轻贱人命,又有何证据?”
这些所谓的正义之士往往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倘若真的让清白的人无辜枉死而不追究,那才是真正的轻贱人命。况且他心里始终都明白,三年前的那次百棺下葬根本不是简单的自然死亡。
这些年他闭上眼睛,每每都能看见无数游荡的尸魂,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唯一不变的是他们手腕处的朱砂纹身——山风一点海雨来。
那幅画红得像血,时刻向他昭示着过往发生的一切。
程一刀叫嚣道:“那些尸体就是证据!你不偷不抢,偏偏等人家下葬了又来掘棺,莫不是有什么私人恩怨。”
魏卫抢道:“说不定人就是你杀的!”
“对,肯定是他。”
“不然他根本没有理由掘棺。简直丧心病狂,杀了那么多人。”
“亵渎尸体,变态至极。”
人群附和之声此起彼伏,原本只是程一刀个人的恶意揣测,这么短的时间里却被他们传得惟妙惟肖。
乔展笑他们愚昧无知,可又觉得这编出来的故事过于有吸引力,自己都忍不住要相信了,舆论的力量果真不容小觑。
他冷冷道:“既如此,我无话可说。你们想抓我,就各凭本事来吧。”
人群中忽然飞起一人,手执长剑腾空而起,银刃闪着寒光直刺乔展胸口。剑尖还未触及面前人,只听轻微凌厉的破空之声响起,空中有什么东西与剑柄撞出铮铮火光,那人手臂陡然一震,长剑脱出。
乔展单手勾上树木枝干,身体凌空一荡,借腰部力量抬腿将那人直挺挺踹了下去,半秒后地面传来哀嚎声。
所有人都听到了暗器的声音,可是没有人看到他是如何出手的,也许是夜色过于浓烈黑暗,也许是乔展的动作过于干净利落,执剑青年的首次进攻不消十秒就以失败告终。
枝头上飘来几声嘲弄的低笑。
“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上!”
程一刀携另外两人飞身逼近黑漆漆的枝桠,他挥刀速度很快,每一刀的力道都足以杀人,乔展灵活地像只蝴蝶般在不同枝桠间迅速飞跃,他每踩到一处不过两秒,刀锋便会紧咬上来,步步紧逼。大块凌乱的断枝从空中坠落,众人看得眼花缭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