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风 · 海雨 · 灯(19)
乔展不依不饶:“用不着你操心,先给自己立碑挖坟吧。”
“走远了。”
乐疏寒收了剑,从房顶上落下来。他来到乔展面前,看他被刃风划过的脸颊上留下一丝微红的血色,眼神暗了几分:“没事吧?”
“没事。”乔展蹭去脸上的血痕,“破点皮而已。”
“你太不谨慎了。”
乐疏寒脸上惊悸之色未褪,“刚才那一刀距你脖颈处不过三寸,若不是我反应快,你现在就真的没机会站在这里跟我说话了。”
乔展摸着鼻子,顺着他的话给他戴了顶高帽,乖乖道:“那是自然,乐兄你功夫好,以后还请多多照顾我这个不谨慎的人才是。”
“你可真是个……”
乐疏寒笑了,他这贵公子平日里没少听别人夸他的话,可乔展这番话说出来似乎与旁人有所不同,能够得到他的真心认可,乐疏寒很开心。
“话说回来,你去翎花戏台查什么?”
乔展早料到有此一问,折扇在掌中敲了又敲:“查蝴蝶谷主的身份,上次听书的时候你不也听见了么,他是戏子出身。戏台里关系错综复杂,关于他的身份信息可以传得这么详实,可见谷主在晋陕一带生活过的可能性最大。我去戏园子里问,总是能问出些什么的。”
乐疏寒道:“那你问出什么了?”
乔展道:“也没什么,翎花戏台是近几年才新建的班子,没有什么生面孔。这里面的人都还是干净的,只有几个从地方小戏台里选上来的新人,我已经托人去打听他们的底细了,一有消息会通知我们的。”
“嗯,我们双管齐下。一条线向后查,一条线往前查,总能揪出谷主的秘密。乐疏寒点了点他手中的扇子,欲言又止:“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你这扇子,”乐疏寒唇边一抹尴尬的笑,“可害苦了小蝶姑娘。女儿家最重名节,你将扇子留在她闺房,让杜鹃误会了,她今晚可没少挨杜老板骂。”
乔展一拍脑门:“我那时候走得急,真的忘记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口炸裂,回想起乐疏寒写给苏小蝶的那封信,字里行间所传情意似乎也不光是救命之恩。他不觉捏紧扇子,轻咳了几声:“改日,改日我亲自登门向苏姑娘赔罪。”
“这扇骨上真有毙命之毒?”
“没有,我刚才骗他的,只是些麻痹肌肉筋脉的药粉而已。对了,你刚才在屋里看什么?”
乔展赶忙岔开话题,绕开他推门走进屋里,只见烛火旁一本手抄书卷,他顺手拿起来读了几句:
“正月十六,寒冬。
妹于山中迟迟不见消息,不知痊愈否?
正月十七,心急如焚。
出门未寻得引路人,苦等一日。”
“王韧山的手记。就是你手里拿的这本,这位教书先生你还记得罢,他表妹不远万里从老家来寻他,却不想已身染恶疾,无药可医。王韧山为了救她,上了蓬莱仙岛。”乐疏寒站在院中回道。
“蓬莱仙岛,哪个蓬莱仙岛?”
乔展又往前翻了几页,看到了他们出发前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拧着眉头,捧着书页踱出屋外。
凄迷的月色将大地镀上银霜,灰黄土地上杂草丛生,墨绿色的草叶绕着墙根长了一圈,逐渐从窗沿下蔓延至院内的空地上。只是乐疏寒脚下所占的一片区域寸草不生,他俯下身子捏起一把土嗅了嗅,垂眸时又见不远处几个交错纵横的蚂蚁洞,黑色的蚂蚁排成纵队搬运着它们的生活物资。
王韧山最后的笔记停留在他死前一个月,书页上再未提起表妹的去向,只反反复复写了些凌乱的字句:
“人间万象皆虚妄,不如殿前受长生。长生殿,今何往,夜游魂,话凄凉。肉-体凡胎最悲苦,一抔黄土蓬莱葬。哀歌起,鼓声扬,凄风苦雨,应是梁祝化蝶,百年梦一场。”
乔展眉心簇得更深,他指着书页上的话问:“他这是在写什么?”
“长生殿……”
乐疏寒捡了根枯枝在坑洼的土地上写写画画,嘴里念叨着“长生殿”三个字,抬头看向乔展:“他在手记中反复提到长生,前面说去蓬莱仙岛可得长生,现在又说有个长生殿。阿展你说,这世上是不是真有让人长生之法?”
“怎么可能。”
乔展合上书页,踱至他身边:“明显就是骗人的。八成是碰上了什么江湖术士,允诺他能医好妹妹,他便信了这人的鬼话,跟着人家去了假蓬莱。结果妹妹一去不回,他才郁郁而终。”
乐疏寒挑来一颗小石子,道:“可他最后这段文字,显然已对长生殿可得长生这套说辞坚信不疑不是么?夜游魂指的是谁,梁祝化蝶又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