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风 · 海雨 · 灯(10)
乔展自幼家里不穿吃喝,见到乐疏寒以前他一直觉得自己也算是曾经锦衣玉食过的人。可看他刚才那般做法,乔展才恍然,自己概念里的“有钱”和乐疏寒概念里的“有钱”,完全不同。
乐疏寒嗅出话里的醋意,他知道许多人艳羡他的家世背景和出手阔绰,可像乔展一样表现得如此直白坦荡的人却是少数,更多的是谄媚和恭维。
他笑:“要不要我带你去体验一番?其实那一锭金子买不了多少东西的。我带你去感受真正的……”
“免了免了。”
乔展伸出手掌断然拒绝,冲他展颜一笑:“知道乐兄你是好意,但这天下让人眼花缭乱的事物就算看上一辈子也看不完呐。我这人不贪心,有酒喝就满足了。有道是: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嘛。”
“好,等这事了了,我们去喝酒。”
“一言为定。”
入夜时分,院子里掌起了灯。
停尸房内阴风阵阵,八具尸体横陈在停尸床上,身上只盖了层单薄的白布。乐疏寒站在女尸前鞠了一躬,伸手掀开白布露出脸来。
虽说是新入葬,但这里的尸体到底也过了七日,尸臭散在狭小的屋内,直冲人的鼻腔,乐疏寒忍不住咳嗽起来。
“这人这么年轻就死了?”
身后跟随的官差提着油灯往尸体脸上照了照,道:“这是城西赵宝山裁缝店的赵小姐,听她父亲说是感染了肺病,久治不愈撑不住才去世了。”
“那这位呢?”
乔展指着床上一位中年男子。
“那是咱们城里私塾的先生,叫王韧山。他倒身体健康得很,只是前些日子上了趟山,回来不知怎的一直郁郁寡欢,思虑过重。有天早上学生见他没来上课,去家里寻人时才发现人已经死了。”
乐疏寒挑眉:“心病?”
官差道:“怕是抑郁而终。”
乔展追问:“你可知他上的是哪座山?”
“这我就不清楚了。”
乔展往日里追查线索很少能像今天这样详细询问这些人临死前的细节。三年前长安一夜百棺下葬,五十人男,五十人女,其中并未出现老人、小孩,而多为青年男女。今日这八具尸体也是如此,难道是巧合么?
他与乐疏寒隔空对视,显然两人都想到一起去了。乐疏寒开口道:“官爷,你有记录这八个人身份信息的名册么?我可否抄录一份?”
“有,你等着。”
官差掩门出去,乔展唤他至身前,指着尸身右手手腕内侧的印记道:“乐兄,你看这是什么。”
乐疏寒暼了一眼尸体手腕的标记,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山风海雨图?”
乔展愕然道:“你怎么知道?”
“我……”
乐疏寒敲敲脑袋,快到嘴边的答案一时间又烟消云散。他沿着房间缓步慢行,发现每具尸体腕上都有这样的标记。他也纳闷自己是如何知道这图案,难道忘记了什么重要事情?
一旁的乔展心脏狂跳,他竭力遏制住激动的情绪。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如此接近真相的一天,倘若乐疏寒待会儿真说出什么不得了的事,他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在激动之下失手杀了他。
乔展双拳紧握,鹰隼般的锐利目光紧锁在乐疏寒身上,像等待末日审判般等一个答案。
“我想起来了。”
“什么?”
“几年前有位富商来跟我们订购一批绸缎,他选了花色,还自己带了绣样来,要求所有的胚布都按图上所画的织出,那个绣样图就是他们手上的标记,富商称作山风海雨图。”
乔展望着他,满眼满心都是焦急,此刻他心里有千百个问题在翻涌,怕乐疏寒起疑又无法展露过多,只好问道:“那批布料后来卖去哪里了?”
“我不清楚。”
乐疏寒摇头,他将尸体的手重新放回白布下:“那个时候我不过七岁,能记得这些已经不容易了。具体情况我还得看过当时的项目记录才知道。”
“那你快回去找找。”
乐疏寒不解,望着他狐疑道:“乔兄,你为何如此着急?”
“呃……”
乔展自知失言,踱步至窗前,他望着窗外莹莹灯火,尴尬苦笑道:“没有,我只是担心线索拖得越久越不容易查探,况且我们不是要赶在谷主前面么,所以比较着急。”
官差拿来了死者信息花名册的副本,乐疏寒低头翻看了几页,行至他身旁,用手拍了下他的肩膀,掌心温热的触感顺着肩膀传递至全身。
“放心吧,蝴蝶谷主不会比我们更快。花名册已经到手了,明天一早我们就挨家挨户去问。”
☆、夜月祠堂旧事遗
人们常说,山的另一边是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