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阴师(199)
苏幽看见他走出了院子后,眼里的泪又开始不受抑制地滑落,阵阵苦意不知从何处来,却走遍全身。他来不及多想,转身拿起引魂灯往地上狠狠一摔,里面的怨灵就飘了出来,浮在空中。
怨灵忽闪忽灭,在苏幽眼前翩飞,浅吟低语,诉说着思念,絮絮叨叨,不绵不绝。苏幽看着她,一刻也不敢离开。霎那间,怨灵化成千万碎片散落,母亲的声音自虚无缥缈的空中传来:“小晕,别害怕,我会永远陪在你身侧,你所往之地皆有我的身影,你所及之处皆有我的相随。阿娘不入轮回,就陪着你。”
再也克制不住,再也忍不下,多年的执念和落寞在这一刻倾泻而出,苏幽悲恸哀嚎,打开了泪水的阀门,哭得歇斯底里声嘶力竭:“阿娘!”
终于,哭到自己再也哭不动了,喉头的苦涩与嘶哑逼迫的他再也发不出一丝声响,身体还在抽搐着,疼痛着。泪却流不出来了,眼睛干涩的发痛,全身乏力,溺在水中的身体,如果不扑腾,只会沉向海底。
苏幽蹲下来将自己身体抱住,将脸埋在膝间,把自己缩在壳里,可是壳里只有自己了,好暗,好冷。
易乞在墙外听着苏幽的恸哭,一声声,一遍遍,扎进心头的刀刺的越来越狠越来越深,无数次撞在墙上的手已经染满血迹,指骨骨折的痛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易乞听着他哭,守着他哭,陪着他哭,直到他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直到自己再也落不下泪水。
墙头的两头,一个站着,一个蹲着,他知道他的所有苦痛,明白他所有的悲伤,理解他所有的迷茫,而他,却不知道......
巷外的早市不会因为他们的情绪停止运转,风也没有停止,朝阳徐徐升起,雀鸟又占满枝头,连土中的蚯蚓都吝啬分给他们眼神,搬运着自己的储粮。原来自己的情绪这么渺小,所以要小心翼翼的藏好。
☆、不改
风吹不动流年,只能把云懒懒的吹撒。而苏幽赊了好几百坛百棵酿,每天无所事事,重复着听曲,喝酒,听书,喝酒,看美人,喝酒的日子。
每日过得浑浑噩噩,清醒地时候照顾照顾院中的蓝花楹,打扫打扫屋子,逗逗那两只蛐蛐,似乎“一下”好像瘦了了许多,惹的“又上”也跟着兴趣乏乏。晚上又把自己喝的烂醉,倒在床上,缩在被窝,不点灯不露头,让自己充分被黑暗包裹,昏昏沉沉的入睡。每天却只是重复着同一个梦,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走,没有尽头,原来连睡觉都是奢侈吗?
他睡的昏沉,总是皱着眉头,眉中的浅壑也愈加明显。可睡到后半夜竟能奇迹般地延长,深睡,那个梦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似乎,也没有那么冷了。表情也慢慢舒展开来,转为平静,因为酒意染上的酡红也变淡了。
或许无意之间睁开眼睛,朦胧之中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一袭白衣曳地,月光的银辉打在身上,青丝承载着流水光华,那双温热的令人沉溺的眼睛,熠熠生辉。而眉宇之间却挂着抹不去的忧愁,脸色的白皙也有些异常,白的晃眼。
苏幽想伸手扶去他的忧伤,身上却如一块铁板动弹不得,坚硬无比,他嘲讽的笑笑,从嘴中发出微弱的呢喃:“是梦吧?还是会梦到他吗?”
日子过得平静又安详,没有麻烦找上门来,按理说苏幽很喜欢这样的日子,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可是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对什么也提不出兴趣,每天随意吃点馒头就把自己打发了。真是,习惯了另一人的生活,再回到一个人时,孤寂感更加强烈,只是,每一次都是他先放手的。
或许,院中的蓝花楹早就预示了他们之间的结局——绝望。
“苏公子,今日想听什么?”冰儿姑娘缓步走来,拉长声调,用一种极沉的声调说着,她看得出苏幽最近魂不守舍的状态,他每每来,都不像是听曲的,只是想找个地方,不让自己一个人呆着。
“苏公子?”连唤了两声,像往常一样,皆是没有任何应答,唤到第三声时,苏幽才像是回神一般目光空洞的看着冰儿姑娘,呆滞的点点头。
冰儿姑娘心里嘀咕他定是有什么心事,又不好直问,只好再重复一遍刚才的问题:“奴家是问公子今日想听什么曲?”
苏幽不在意的摆摆手:“随意吧。”
“不如这样,今日不唱曲,奴家与公子话家常。”冰儿姑娘自若的坐在他的对侧,浅笑道。
还未待苏幽摇头,冰儿姑娘率先开口:“奴家认为虽算不上公子的知己,也好歹算个朋友,朋友之间,是不是可以说说心里话?”
苏幽移过眼来看着她,又看向天,缓缓道:“我算不上冰儿姑娘的朋友,我这样的人,注定孤独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