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鸾(83)
锁链碰撞,叮叮当当。
1883
我从不知天届的光竟这样刺眼。
起初我刚从那金碧辉煌的殿中出来,眼睛由方才的不适转为刺痛,火辣辣地白光戳着久不见光的眼睛,恨不得要将它剜下来才肯罢休。
身体像是生锈许久的兵器,一举一动间骨头摩擦,发出令人汗毛倒竖的吱吱声。
久违的空气覆在皮肤上,钻进鼻子里。
凝固许久的血液开始缓慢地流动起来。
1884
镣铐哗啦哗啦地响。
可我却感到空前的轻松。
若不是脚上的枷锁阻碍了我,甚至还可以阔步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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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颇为明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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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住。
这不是去往金銮殿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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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逐渐慢下来,直至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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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殿的红漆木门就在远处,已经目之所及之处。
高大巍峨,直直地耸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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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昇走在最前头,却已然注意到我这的变化。
即使是穿着甲胄也盖不住的愈发瘦削的身影跟着一顿,良久才微微偏了偏头。
与正面相比,他的侧脸更显得更加棱角分明。
唇微微抿着,不见喜怒。
1890
他似乎是看了我一眼。
也只是一瞬间的凝神,在我还未反应过来时,便很快转过头去。
长腿迈开,继续朝着云深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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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风了。
清风送爽。
我这才惊觉,彼时我穿着身上这件有些脏污的薄衫,竟再不觉得冷了。
路边的柳枝不知何时已经抽了新芽。
“……竟已是春天……”
我喃喃道。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好像闻到了丝丝酒香。
我喝过许久,自不会认错的。
当是杜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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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却不见身边的士兵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他们面色平静,无声地站在一边,并不催我。
——对待重犯竟然这样宽容?
还是……云昇特意叮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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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念头只在我心中出现了一瞬,便被迫不及待地排除出去。
不要再想那些风月了。
我注定是得不到风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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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带去了从前那处院落。
整个人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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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哒”。
我转过身,发现是院门落了锁。
脚步声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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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便又剩下我一人,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身在何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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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落锁的门好一会儿,才慢吞吞转了回去。
院中是依旧整洁干净的。
看来一直都有人打扫。
我走时枯败得像是要死去的柳树同外头那些兄弟姐妹一样,都覆上了一层绿。
鲜嫩鲜嫩的,无数新生的嫩芽从细细的柳枝上冒出来,阳光一照,竟有些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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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突如其来的,我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眼前一黑,就直直栽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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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头撞在硬硬的石板路上时,我还有意识。
明显感到哐当一声,脑子里发出一阵震荡,很疼。
随后就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①死亡的生命已经腐朽,而我对于这腐朽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还非空虚。①
我早就习惯了空虚。——鲁迅
☆、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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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身子有些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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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识到这一点后 ,竟呆愣了很久,好一会儿才哂笑着摇了摇头。
真是意料之外。
从前我虽单薄了些,平日慵懒少动,本着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人生信条,身体向来苍白瘦弱,但却从未有过力不从心的时候。
——大概是真的大限将至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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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的日子里,不仅如此,我还染上了急咳的毛病。
并未生病,只是喉咙很痒,时不时就要咳一咳,有时候天气一冷,便咳得厉害了,恨不得将身体里的血都咳出来才肯罢休。
1903
我早习惯了受人摆布。
从鸾族到金銮殿,从金銮殿到天牢,从天牢到云深殿。
不问为何,没有反应。
悉听尊便。
1904
云昇是来过几回的。
我并未与他讲话,他看起来也没有要同我讲话的兴致,只坐在院子里,有时看看我在做什么,有时看看那棵柳树。有时一坐就是半天,有时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而我依旧同从前一样,或躺或坐,无聊了便翻翻话本,疲了便睡去。
小院里明明有两个人,却落针可闻,两人一声不吭,不言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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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已经无话可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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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为何云昇还愿意与我共处一室呢?
我只要见到他,仅仅是个衣角,心都像是被剖开一角,泛着隐隐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