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中臣(3)
她总看见那个美好的少年兴高采烈来府上寻小王爷,干净绵软的嗓音总是无比欢喜的喊着“怀宁、怀宁”。
千月对他的印象,似乎一直停留在那个时候。他们之间没有嫌隙,而这天下的勾心斗角,也似与他们无关。
可那样的美好,终究只能存在于记忆之中,且还得藏着埋着,将那些记忆压得深深的,不能言说半句,就连想想,都像是亵渎与罪孽。
☆、一重红帐
千月走到床前,细心为他披上衣裳,扶着他下了床。
“沈公子,干净衣裳已经放在浴池了,奴婢扶着您过去。”
“嗯。”沈袖也不逞强,顺着她的力道由她掺着,一瘸一拐地去了浴池。
下了浴池,沈袖才道:“千月姑姑,您先去休息吧,稍后我洗好了再喊您。”
千月微微颔首,退了出去。
对于沈袖,她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曾经那么好一个孩子,如今却被折辱成这般模样。
只可惜,她再是心疼,也不能为他做些什么,只能暗暗叹息两声,尽量在每次与君上的房事过后照顾好他。
沈袖曲着腿跪在池中,后背靠着池壁,紧咬着唇为自己清洗。
他的手清洗着伤处,随着他的动作,甚至可以看见清澈的水下有一丝血色慢慢融入水中。
燕随还真是,每一次都是照着要将他这个人撕碎了来。他入住飞鸾殿将近一年,就没有哪一次,燕随是没有将他弄伤的。
且燕随来飞鸾殿来得甚是频繁,常常旧伤还未愈合,便又添新伤。
昨夜因为他的抵触,燕随更是下了狠心。沈袖清洗着自己的伤,只觉得自己从内到外都烂透了。
他轻轻洗着自己的身,却走神想着,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或许等燕随对我这身子没兴趣了就好了。”
他兀自喃喃,随即又摇了摇头,改口念道:“也有可能得等我死了吧……”
死了,就好了。
可他又不敢死,也舍不得死。
“我或许,也能等到他再待我好……”
这句话说出来,沈袖不由得自嘲笑笑。
这是妄想,是白日做梦啊。
算了,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也不失为一个支持他活下去的好理由。
沈袖慢吞吞将自己洗干净,又费力地爬上浴池,拿起帕子将身上的水擦净了,再将池边叠好的衣裳抖开穿好。
现下刚刚开春,倒春寒来势汹汹,有时凉意很是刺骨。
今日的天气不好,外头是有些冷的,可燕随叫人给他准备的衣裳,却只一件单薄的素色长袍,与几乎做一次性使用的长裤。
初时,沈袖对此颇有些异议,因为他进宫时,正好处于隆冬,衣裳少了是连屋门都不敢出,那时他天真以为,即便不念旧情,只念他为这天下江山做的那些事,燕随也不会太过为难他,总会稍微善待他一些的。
可提过意见,也与燕随闹过吵过,得到的却都是粗暴的对待。
久而久之,他的性子磨平了,便学会了逆来顺受,燕随要怎样就怎样,他再也不反驳,再也不反抗。
有时候连沈袖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自己好像已经没有灵魂了,留在这飞鸾殿中的,只是一具被折辱过了头,丢了三魂七魄的行尸走肉。
他就是一个提线木偶,言行举止都被人操纵着,早已失去了自我。
穿着单薄的长袍,沈袖便慢慢挪着赤足走到门前,将门打开。
千月就站在外头,怀中抱着一件狐裘斗篷。
见他走出来,千月先是一惊,随即赶紧将斗篷为他披上。
“沈公子,你怎么自己出来了。穿得这样少,要是遭风吹得风寒更重了可不好。”
“无碍。”沈袖拢了拢斗篷,轻声道:“这个时节已经不是很冷了,我身子骨还行。”
“你真是……罢了,先回去吧,房中已经收拾干净了,奴婢待会儿去给你端药。”
沈袖点点头,让千月扶着又回了房中。
屋里那红色的重重纱幔甚是刺眼,沈袖木然掀开纱幔回到床上。
趁他洗澡的时间,已经有宫人将被褥都换成了新的,他解了身上的斗篷随手扔在地上,便躺回了床上。
整个人躺在床上,身上的不适感稍微减轻了些,困意却随着墙边小桌上放着的熏香细烟的升腾而逐渐浓了。
等千月端着药汤进来,他已经睡沉了。
沈袖入宫之后,日子便就是这般昏昏沉沉过来的。这一年来的记忆里,除了被燕随翻来覆去折磨,便只有睡觉。
他不能踏出飞鸾殿,隔三差五的粗暴房事又让他浑身发软无法练武,可除了这些事,又无他事可做。
沈家世代为将,难出一个读书人,而这一代里头,好不容易出了一个读书人,却也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