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中臣(19)
即便是起誓,他也说得极为冷静淡然。
不得好死……总比不得好活来得痛快。
“别这么说。”燕随蹙着眉,对于他这话并不满意。
沈袖道:“君上不是不信我的?你不信,我便起毒誓。”反正他……并不怕死。
即便沈袖这么说了,燕随也依旧不能安心,他还是觉得沈袖会想逃。
他觉得,他该将沈袖绑起来,关在这飞鸾殿中,再多加人手前来看守,不许他见别的任何人。
燕随暗自想着,双目紧紧盯着沈袖的脸,“袖袖,我不许你离开。”
“君上,你可不可以将手松开?”沈袖的气息有些不稳。
燕随一直没有将手松开,沈袖便一直忍着痛楚,可燕随越捏越重,他如今身子骨又不好,已经没有从前那么耐疼了。
他真的好疼。
燕随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捏着他的伤处,连忙松开了手,将他的袖子掀起来看了看。
白色的纱布已经渗出了大片的血,他看得心中一钝,“你怎么不说?”
沈袖疼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却还是温和地翘起唇角,用着自己有些打颤的声音说道:“不疼。”
燕随也顾不上与他争论疼不疼的事,赶紧叫千月去将太医喊来。
给沈袖看病的太医一直都是固定的一个,今日他两次往飞鸾殿跑,心中的火气简直消不下去。
他心中也忍不住埋怨燕随。
那太医许是真的不在意自己到底还能活多久了,从进飞鸾殿起,便没给过燕随好脸色。
礼也未行,直接走到沈袖身旁将他手臂上包扎伤口的布取下来,瞧着那道不断渗血的伤口,险些气得背过气去。
他瞪着眼睛道:“君上!沈将军需要好好休息!”
这太医之前来飞鸾殿,多是为沈袖看些情.事后留下来的伤,对于燕随本就有些计较,今日又跑了两趟飞鸾殿,便免不得会产生些误会。
燕随自然也能看出他是误会了,却没解释。
无论太医是出于什么心理告诉他这句话,都是对的。
沈袖的确需要好好休息,他太累了。
燕随沉默着,等着太医将沈袖的伤处重新处理好,又听太医愤然叮嘱:“君上,沈将军身子虚弱,若是平素无事,便……便让他多多静养吧!”
太医冒着大不韪说着这话,出乎意料的,燕随竟是一句都没有斥责他,点了点头叫他出去。
待房门重新关上后,燕随才再一次开口说话。
他站在床边,低头看着沈袖,也没有再去碰他,只轻声说道:“以后,我会对你好。”
沈袖也低着头,声音缓慢却清晰地道:“谢君上……垂怜。”
“你……”燕随顿了顿,接着道:“你好好休息,有事便叫千月。”
“好。”
沈袖没有动,燕随却有些待不下去了。
他又看了看沈袖,最终一言不发地转身出去。
他现在有些看不得沈袖消沉的模样,那样的沈袖,总是让他感到心里钝钝的,不是特别难受,却也不怎么好受。
似猫儿在心头挠着一般,想抓又抓不住,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沈袖等着他出去了,才缓慢地躺下去,用左手拉着被子盖过头,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藏进了绣被中。
他不开心。
他很难过。
想要……大哭一场。
他看不懂燕随,他根本猜不透燕随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放他走,或者是杀了他,哪一个选择不比留下他更好,可燕随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他?
沈袖慢慢将自己的身体蜷成一团,而后闭上了眼睛。
他其实并没有睡意,可现在,他却只有睡觉这一个法子逃避现实。
即便这个法子是短暂的,且对现实完全起不到任何改变作用。
他闭着眼睛,耳边蓦地响起娘亲温柔的声音。他听见娘亲说:“袖袖乖,快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这是他七岁那年,练剑时摔破了膝盖晚上疼得直哭时,娘亲对他说的话。
他努力放空自己,努力忘掉所有的事情,一心念着睡觉,倒是真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他睡了很久,且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梦见了那株漂亮的铃兰,梦见了温柔美丽的娘亲,梦见了慢慢长大的端儿,梦见了从前总是板着一张脸听他谈天说地,明明很向往却口是心非的少年燕随。
这个梦很美好。
他所喜爱的,想要守护的,都在这个梦里了。他想永远沉浸在这个美梦中,一辈子都不再醒来。
*
沈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是被人吵醒的。
男人和女人的声音交杂在一起,他隐隐约约听见有人一会儿叫他沈公子,一会儿叫他沈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