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中臣(10)
因为那个时候啊,兄长要跟着父亲远赴边疆,她知道战场生死无常舍不得兄长,在兄长临行前,都还死死抓着兄长的手不让他走。
于是兄长便告诉她,他在后院养了一株铃兰,这是一种会说话的花儿,等到风吹来时,铃兰便会告诉她关于兄长的好消息了。
幼时她是当真相信着,悉心照料着院中那一株铃兰,后来她知道是兄长在骗她了,她也仍然养着那一株铃兰。
直到入宫,她也将那株铃兰带上移栽到了静月宫,养至如今。这株铃兰移栽过来之后,周围倒是发了不少新芽,只是等它们开花,可能还得再等个几年。
“娘娘,夜色深了露水重,还是进屋去吧,莫要着凉了。”
沈端儿摇摇头,“不,我要等兄长。”
踏春轻轻一叹,“娘娘,大少爷如今身不由己,他来不了的。”
踏春原本是将军府里的丫鬟,七岁便跟了大夫人,可以说是看着沈袖与沈端儿长大的。
在沈端儿进宫前,她都还时常能收到沈袖的消息,可在她进宫以后,便不能随便与外头的人联系了。
之后没几个月,她便听说,君上又收了一名男宠养在飞鸾殿。她一直都不在意,只当做是笑谈,听听便罢了。
可今日她才知道,原来那个一直被宫人当做笑话的男宠,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大少爷。
她心甚忧,却无能为力。
她答应过沈袖与大夫人要好好照顾沈端儿,所以断不能在别的事情上鲁莽,害了沈端儿。
沈端儿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紧紧的握着,泛红的眼眶含着泪。
她说:“踏春姐姐,我恨沈静殊。”
“奴婢知道。”
恨他,应该的。
她也恨。
若不是因为沈静殊,少爷与小姐都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他们一个本该快意沙场做最铁血的将军,另一个本该做最快乐无忧的大小姐,却因为一个沈静殊,都成为了这深宫高墙下的笼中鸟。
沈端儿缓了缓,又说:“我更恨燕随。”
“奴婢知道。”
若说沈静殊是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那燕随便是剜心割肉的刽子手。是他亲手为沈袖与沈端儿戴上了那沉重的枷锁,摧毁了他们所有美好的愿望。
她知道沈端儿恨,她也一样恨。
可她们除了恨,别无办法。
她们都没有翻云覆雨的能力,甚至连走出这层层高墙都显得寸步难行,即便心中怨恨,又能做些什么?
退一步来说,即便她们真的走出去了,也什么都不能做。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天下之人,莫非王臣。
而燕随,是这天下的君主,他得民心,受天下人的敬仰,更受四方神佛庇护。
她们除了暗暗怨恨,暗暗痛斥上天不公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在绝对的权利面前,她们什么都不是。
说难听些,她们只是掌权者玩弄于股掌中的玩物,若掌权者要她们死,她们便没有活路。
这些道理,踏春知道,沈端儿也知道。
可她并不想承认这些道理,她也不想深究这些道理。她就想见一见兄长,她知道,兄长一定会来。
今晚,兄长一定会来。
“等兄长来了,我便叫兄长离开皇宫。”沈端儿自顾自说着,“燕怀宁,配不上兄长对他的喜欢。”
踏春听着,却没有阻止。
今夜宫中乱作一团,静月宫的其他宫人都被招去龙吟殿待命去了,不怕隔墙有耳,就让沈端儿好好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吧。
夜色更加深了些,夜风缓缓吹来,铃兰随风摆动着。
“踏春,听见了吗?铃兰在说话。”
踏春自是什么也没听见,她只蹙着双眉为她添了件衣裳,又劝她:“娘娘,天色真的晚了,该歇下了。”
“不。”沈端儿摇了摇头,“兄长就要来了,再等等。”
“娘娘……”踏春劝说的声音戛然而止,愣愣地看向站在门口的沈袖,颤抖着喊道:“大少爷……”
“踏春,我想和端儿说几句话,可以吗?”
“大少爷快进来!”踏春连忙迎过去,拉着他进了门,转而将大门关上。
“你们说,奴婢在门口帮你们看着。”
“谢谢。”沈袖道了一声谢,才踩着虚浮的步子走向沈端儿。
“兄长,你怎么了?”沈端儿一眼便看出了他的不对劲,连忙起身来扶着他。
沈袖摇了摇头,“没事,君上遇刺时不小心被划了一刀。”
“伤哪儿了?我看看!”
沈袖将右手的袖子挽起来,道:“端儿,帮我包扎一下吧。”
“好,兄长你等等,我去拿药。”
“踏春姐姐去打点温水来!”沈端儿吩咐着,便提着裙子往屋里跑,紧跟着便拿着纱布与药瓶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