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小凤凰(98)
“是呀,那时年少气盛的小月亮愤而出走,明月无人掌管,因此从天上陷落,掉到了魔界。”书中仙人自个儿随即乐得不行,“本仙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小师姐也会发那么大的火哩。”
果然天书画面一转,现出夜神纤阿那双苍色眼瞳,此刻她眼中寒意更甚,无边威压生生将伏在地上的少年月神冻得发颤。
“望舒,你太让我失望了。”
“擅离职守是我的过错,无论师尊如何责罚,我都愿领受。”话虽如此,月神望舒仍要忍着冰冻苦楚,倔强地仰首发问,“可她只不过是个低劣的阿修罗族!凭什么遮蔽我的光芒?”
夜神却反问道:“你因诸神赞美而生贪念,因舍脂障月而生嗔念,又因己身过错而生痴念。三毒入骨,还不自知么?”
“我只是不服。”望舒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既是执迷不悟,你便换个壳子,封住灵识,去西海受罚吧。”
未待他回应,夜神纤阿轻轻抬手,望舒身上那一层寒冰骤然收缩,竟就此隐没在他肌肤之下。
少年月神顿时昏厥过去,重重流光将他身形遮掩,逐渐凝聚为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泡。
水泡中团着个小小鲛人幼儿:软乎乎的脸蛋白里透红,上半身是珠圆玉润的年画娃娃,一双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被他自己环抱着的下半身,却是灰背白底的短胖鱼尾。
“从今日起,你便唤作‘银烛’。”夜神纤阿说完这句话,天书上画面骤然隐于整片黑暗,犹如夜幕降临。
看到这里,夐山君登时恍然大悟:“无怪乎‘月光所至,任其所行’,原来银烛就是月神望舒。”
书中仙人淡哂道:“明月落入魔界,身为司月之神,可不得寻个机缘去带回来么?”
继而黑暗褪去,显出了银烛落入火海之后的魔界:火势不复肆虐,四处仍有红莲业火嗞嗞腾起,满目疮痍之上,黯灰色天穹中的那一轮圆月却倏地泛出寒光。
蚀骨崖上,赤戮捂着心口仓皇后退,匆匆化作魔气遁走,分明已是强弩之末。
先于玄金色战袍出现的稷吾剑破空而至,但只穿透了那股魔气,直直钉入地面。
剑主人绷着一张冷峻而肃穆的俊脸,凌空伫立在月下。
他抬眼望向祸弋山方向,手中金光大盛,重新将稷吾剑收回,身形再度隐没。
赤戮随即跌跌撞撞地回到祸弋山王庭中,大殿里空无半人,只余一口巨鼎,其中有枚菜绿色杂驳的龙蛋正被煮得浮浮沉沉。
金色雷霆紧追至此,顿时把巨大的石鼎劈成碎石块。
滚汤倾洒一地,那枚龙蛋滴溜溜滚到王座阶下,“啪”地撞开几道裂缝。
与此同时,神将寂恒手执稷吾剑,利落隽逸地斩向赤戮那魔头,杀招凌厉,无丝毫转圜之地——
月光幽幽照着遍地狼藉。
本该葬身火海的鲛人静坐在月中,竟是从头到尾,冷眼看着赤戮被寂恒斩杀。
“死生爱恨,也无非如此。”夜神纤阿的声音倏地响起,淡漠而不带半点情绪,“而今你心中‘贪嗔痴’三不善根尽已祛除,合该重归神位了。”
“谨遵……师尊教诲。”银烛低着头伏身长跪,话中蓦地停顿,终是缓缓一叩首。
天穹中那轮圆月骤然放出万丈光芒,顷刻照亮了大半个魔界。
流光四散游走,将月中鲛人身上的素衣重新装点为银袍,黑鳞斑驳的鱼尾也渐渐隐去,化作如玉双足。
而与从前不同的,是环绕于月神周身的一道赤色锁链,并双眼下方的两簇莲焰印记,殷红如血。
“‘死生爱恨,也无非如此’,小师姐这话说得可真是轻飘飘啊。”书中仙人抱臂而立,开始发出一些无意义的感慨,“其实这句话拿来说给阿素落,倒也颇为适用。”
夐山君很给面子地问道:“此话怎讲?”
书中仙人便嘿嘿一笑:“因为——”
“月神被贬为鲛人的一番经历,应是大致复刻了舍脂公主后来的命运。”峙先生毫不犹豫地截了那厮的话头。
而且还被他说对了,书中仙人顿时气了个倒仰。
夐山君见这两个闹心玩意儿又要干架,急忙岔开话题:“月神既已归位,为何魔界仍有一轮圆月?”
“那里从前是荒凉寂灭的‘无间之地’,但明月落入魔界后,无间封印为月光所破——咳咳,当时就连你也被惊醒了。”
书中仙人颇为促狭地停顿了一下,无奈夐山君不为所动,只能悻悻地接着说:“小月亮即便归了位,也得把元神留下重新封印无间,以保神魔两界互不干涉。”
天书上如堕深渊,月神望舒双眼紧闭,正沉静伫立于无边黑暗之中,无端像极了长忧酒瓮里那一幕:鲛烛燃起一朵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