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小凤凰(93)
同时也被书中仙人下了噤言咒,连尖叫都只能憋在肚子里。
月下是一片死寂荒野。
数尺高的丛丛荆棘上血色杂驳,横生蛮长地蔓延在乱石滩边。狂风吹过,更显出各种张牙舞爪的怪模样。
风里掩藏着簌簌脚步声。
一个单薄纤长的身影自荆棘丛里走出来,苍白月光照在素衣上,越发凸显出道道浅青血痕。
此人神色却淡泊平和,背脊挺拔,犹如周身伤痕并不存在,直直地走向石滩。
血脉里传承的族裔感召在敖蓬莱识海中点开涟漪,无声低语告诉她,这就是鲛人银烛。
“敖小西,本仙有无跟你说过,在很多很多年前,灌愁海西边那些个光头,对魔界有着别的称谓。”书中仙人蓦地说道。
敖蓬莱倒是想应答,奈何噤言咒在身,她还开不了口。
“他们称作‘无间地狱’。除了苦难之外,身无间,时无间,形无间。”书中仙人似乎神思不属,自顾自说下去了,“堕魔者被困在石中不得动弹、饮食,或许达几十万年之久。”
设身处地想了一下,敖蓬莱顿时害怕极了。
此时,银烛正好停住脚步,静静地看着地上一块赤色石头。
身在局外的西海水君感到不妙。
但见下一刻,看着便斯文柔善的鲛人果然伸出了手,五指洁白修长,屈作拈花状,指尖弹出了一粒水珠。
“叭——”石头应声而碎,如炸开大团血雾,霎时便在黑暗中隐匿殆尽。
书中仙人极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唉!难怪刚进魔界就全身是伤,这尾漂亮小鱼委实太傲气了。”
敖蓬莱原本还不明就里,待看清了出现在银烛背后伏低潜行的一大团阴影,她简直感到窒息。
那头怪物状如赤豹,额生独角,身后五尾正微微摆动,显然是个扑杀之姿。
银烛头也不回地走到水边,停住了步伐。
与此同时,怪物腾空掠起,对着鲛人张开了血盆大口。
结果咬了个空。
“你这只狰,着实是恩将仇报,我予你自由,你却要捕我为食?”
清亮的声音回荡在月光中,听不出任何一丝情绪。
一头扎进河水里的狰恼怒地爬起来,用力甩了甩湿漉漉的皮毛,喉咙里滚出铿锵的击石之音:“谁稀罕一条臭鱼的假慈悲!”
“哗啦——”
鲛人破水而出,在空中翻转成圆弧,漆黑背部与雪白底部皆因水光而闪闪发亮,巨大尾鳍将那头口出狂言的狰扇得横飞出数十丈。
随即又无声地消融于水中。
过了半晌,荆棘丛里跌跌撞撞地走出来一个高挑男子,红衣红发皆如火,面容虽英俊,眉宇间却有藏不住的狠戾之色,也只在此刻才被打出了几分怯意。
“喂,我认输了!”
许久,河面平静无波。
那男子强行把脸上的不耐之色压了下去,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真的认输了,你出来吧。”
月光照在他面前,蓦然现出一袭素衣。
“当真?”
鲛人浮空一尺,正好平视着他,艳而不妖的容颜与他呼吸近在咫尺。沉沉暗夜般的双眸中,映出了他那一瞬间的迷惘,却未曾有光华停驻。
美得无辜的鲛人眨了眨眼,随即转身退开。
“你别走!是,是真的。”红衣男子有些慌乱地抬起手,只余流墨般的长发尾稍,轻轻扫过他掌心。
月光勾勒出长睫高鼻与红唇,是一笔如画的线条。银烛略微侧首,很正经地点了点头:“不管你认不认,都是输了。”
对方一下子被噎得龇牙咧嘴。
敖蓬莱看了半天,正一头雾水,忽听着书中仙人叹道:“银烛之所以法力强悍,正是因为天生半盲,才有了一颗澄明如月的道心。”
她的噤言咒也不知何时被解开了:“相传,我西海鲛人成年之前不分雄雌,那,银烛?”
“也正是因为道心澄明,才更好骗。”书中仙人话锋一转,唬得敖蓬莱措手不及,“银烛为了这只狰修成女身,更为了他而堕魔!”
“他,他难道就是——”敖蓬莱开始哆嗦了。
书中仙人斩钉截铁地说出一个名字:“赤戮。”
魔界从未有过白昼,所以也不会有晨与昏,笼罩此间的,只有与永夜伴生的无边黑暗。
但在此刻,天幕却呈现整片不祥的殷红。
那便是魔族之间相互残杀而弥漫的血腥戾气,能将天际染红,可见其战况之惨烈。
血气一路延伸至祸弋山顶,王庭中巨大的白岩石柱坍塌了大半,将地面绽放的丛丛红莲花盏碾压得稀烂。
率军攻占王庭者,正是赤戮。
“毗莲年夫人,魔君已死,您还要负隅顽抗到几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