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小凤凰(48)
山君笑道:“好你个书闲,果真就是爱管闲事。”
“你不也千方百计地想救阿落刹娑么?”
“她毕竟曾是我座下罗刹,又是因为修行‘万象有灵’才沦落至此。”山君似是发了会儿愣,才回答了书中仙人那一问,“不过,花灵夫妇借梦改命,倒给了我一些启发。”
书中仙人微微睁眼:“嗯?”
崖台上倏地长出一朵小小龙挂风,风旋中心飘着细碎桃花瓣,倒是颇有趣味的景致。
云中又飞来只银喉山雀,衔着一截闪闪发光的红线。小雀落地化成个身着皎白羽衣的美貌少年,眉眼漂亮得无辜,脸色却臭得好似有人欠了他万两黄金。
书中仙人颇熟稔地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啊小栖枝,你又长高了许多,真是可喜可贺。”
得到的回应是一声冷哼。
雀侍阿栖自化形以来,一直稳妥地保持着四尺八寸的秀气身量,故此说到个“矮”字,他便会炸毛,有时连山君也劝不住。
奈何书中仙人这厮,生平最爱欺负小动物,尤其是脾气不好的小动物。久而久之,阿栖只能充耳不闻,由他去了。
“噗,惭愧惭愧,我与阿栖日日相伴,竟不知他长高了。”见雀侍吃瘪,山君却先出声调侃。
听到她在偷笑,美少年气鼓鼓地丢下红线,转身扑回云中,大约去寻他主人算账了。
“月老的红线?你这是要缝什么东西不成?”书中仙人疑惑问道,云中却许久不曾有回应。
唯有少女嬉笑之声袅袅散尽。
接二连三地被秀了一脸恩爱的书·单身狗·闲暗自呸了几句,大喇喇地摊在风神的地盘上,枕着天书闭眼睡去。
再醒来时已不见那朵龙挂风在旁乱转,而是一柄水红色的油纸伞,正光芒四射地悬在他身上,挡住了山上无缝不入的每一丝细雨。
“书闲,我以月老红线缝合‘云吠花’做成了此伞,可以将梦境留存,你给想个名字吧。”山君再次开口,声线里带着些不寻常的慵懒意味。
书中仙人翻了第三个白眼:“这么些年你也看了不少话本子,怎就还是个取名废呢?”
假装很认真地思考,实则随意看了看这伞,他又道:“凡间有句词是这么说的:‘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不如就叫‘流光伞’好了。”
山君稍作沉吟:“流光伞?”
书中仙人趁机将这把伞化作一朵红莲,收入自个儿袖中:“先借本仙玩些时日,三千年后必将奉还。”
☆、第十七章
青丘障月殿。
烟罗帐轻纱微动,天狐崽子抱着尾巴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正囿于可怕的梦境——
明月当空,凤凰神将蛮横地闯入他的识海,张开背后双翼时,逆光投下的阴影将长生整个罩住。
在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成了落入猎人手中绑住四肢即将剥皮的普通狐狸,又仿佛化作梦境本身,凤凰展翼时落下的羽火残焰如雨,炙得他肌肤生疼,却无处逃脱。
随后,羽族王者身负光与火,降临在这片无人涉足过的沃土上,每行一步所至处,寸寸皆生红莲。
每一株花从他身上破土而出时,业火亦在花开的刹那簇簇腾起,长生便要同时经历皮开肉绽之痛与烈焰烧灼之苦,又被那人脸上前所未见的残忍笑意吓得肝胆俱裂。
他拼命挣扎,却受梦魇禁锢,只能被动地承受着酷刑般无尽的苦楚。
终于,眼前光芒大盛,又重归于黑暗。
长生捱过这一轮惨遭凌.虐的噩梦,化为人形时冷汗竟已浸湿鬓发。
三足彩瓷香炉中升起馥郁烟气,纱帐里的美人拥衾坐起,唇色红得几.欲.滴血,眼神涣散地望着帐外隐隐跳动的烛火。
“这种折磨,也太过荒唐了。”
似此般噩梦,后来书中仙人胡乱作注曰:“由爱故生怖”。
自从回了青丘,长生夜夜辗转不能成眠。
从前他最爱做的事便是照镜子,这些时日却从未往寝殿中那面七宝琉璃镜看上一眼。
无非是心有妄念如芜,使他如身在荆棘丛生处。
玄狐大总管郦翁听说自家君上连镜子都不照了,那叫一个大惊失色,险些要遣人去杻阳山将闭关的鹿蜀仙人抬回来救驾。
幸而这时,鲲身岛送来了一道乐神为爱女庆贺诞辰的请帖。
王宫首侍有霖前来禀报时,长生抱着个花瓶,正在给瓶中的那枝芙蓉花灌注灵力,兴趣缺缺地问了句:“乐神啊?不去可以吗?找个借口,就说孤病了,去了不吉利。”
“这,君上又不是凡人,身患何疾啊?”有霖一脸为难。
长生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孤得了相思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