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小凤凰(30)
长生娇羞捂脸,一副“要被自己美哭了”的样子。
“君上,您这是要作甚……”甚么幺蛾子啊?有霖立在他身后,表情僵硬地捧着一条玉色披帛。
镜子里的长生笑弯了一双桃花眼,绯色的眼角却险险上挑。他伸手抚上那一点泪痣,指尖殷红如血,有些诡异:“这,是个秘密。”
有道是:“天将离恨补,海把怨愁填。”
东方天河与西方灵河汇聚成一方水泽,名为“灌愁海”,正是此海将离恨天与忉利天分隔两岸。海上有鲲身岛,乃是上古诸界混战时被某位大能一刀劈开的东天界一角所化。岛上所居者多为赋闲仙者,唯一一位神祇名“周”,因善音律,故,天帝封之为乐神。
雍卿因为迷路而在天河上等到快绝望时,终于有一位路过的少年仙官为她指明了方向。虽说她道谢时,总觉得这小仙官笑起来有点不怀好意……由于脸盲,临走时雍卿便记住了他身上特征:衣上绘丹青山水为饰,手中一卷书册看似平淡无奇,却有着生人勿近的威压。更令她咋舌的是,小仙官的法力明明浅薄,竟能驾驭此等神器?
咋舌归咋舌,雍卿赶往鲲身岛的速度却几乎是生平之最。
灌愁海上,三丈圆月悬射着刀光也似的寒芒,将天穹映染出极幽极魅的色泽:靛蓝、紫青、苍灰层层渐变。海面波光如鉴,延展至天边,上下倒影缤纷更显得月白如璧。
雍卿对这一幕梦幻美景完全无感。
她瘫着脸往海面月影俯冲下去,“哗啦”一声似扑过了重重琉璃帘,月影碎成万千浮光时,亦发出琉璃碰撞泠泠作响之音。
不过刹那,在雍卿穿过那障眼的阵法后,月影又恢复如昔。
入目一片琉璃世界。
月下海上,以晶玉雕筑的亭台楼阁折射着霞色星辉,因此,整座鲲身岛皆流光溢彩。雍卿被晃得有些眼花,旋身落在一株玉树上定了定神,才寻着那入宴之处。
幸好尚未开席。
“这鲲身岛外布下了的阵法似为‘罗刹海市’,不知阵眼者不得入,可见乐神对其女是何等的爱护珍视!”
“‘罗刹海市’?西天界自孔雀大明王、金翅大鹏王无所踪、帝释天衰灭后,般若四法不是早已失传了吗?”
“青丘那位少帝今日告病未临,听说他所修习的便是‘红粉骷髅’……”
“哼,这小帝君虽得千恩万宠,却荒唐至极,台上这班舞姬不也是他送来的‘礼’!”
云生轩榭,水声淙淙,环绕着中间一座玉石圆台,台上自有歌舞翩翩,聊作宴前消遣。奈何如此胜境,无处不在者,唯“八卦”尔。
“丹穴少主到。”
仙侍接帖唱名之后,席上的一干神仙无不攘袂引领,想看看这传说中冷面无情的新晋小战神到底是圆是扁……但见一人缓缓步上丹墀:黼衣方领,剑眉凤目,云间玉树难比“他”身姿挺拔。
席间神女仙娥甚至一二神君皆膛目滞息。
台上有一人亦愣神,见雍卿依然面无表情,却似抬眼瞥向了自己,难免心中忐忑又有点窃喜。而“她”怕被察觉,借着舞姿转身时,这副含羞带怯的模样却落入了另一人眼中。那人看得呆住,执杯许久,方一口饮尽。
事实上,所有舞姬都觉得这位俊美无俦的丹穴少主看的是自己,个个脸上都飞上一抹红晕。
焉知雍卿只是碰巧,对这席上的觥筹交错心生倦怠罢了。更倦怠的是,入座之后便有不少神仙大着胆子前来套热乎,一边敬酒一边将她夸了个天花乱坠。
“殿下真是年少有为!”
“殿下果真当得‘小战神’名号。”
“殿下可有婚配?”
“殿下……”
雍卿偏是个无心入耳的,只一一颌首,问话一言不发,饮酒一滴不剩。来者献错殷勤,皆讨了个没趣。
幸而这时,宴席主人终于亮相。
圆月当空,灌愁海上陆续升出一道道此起彼伏的水练,洒出万点水珠,落地处骤生碧桃花木,不过瞬间,鲲身岛上已是花放遍地灼灼凝露,使人如置身红粉花海。
乐神踏花而来,抱琴坐于月下,促狭道:“今日是一个人的生辰,遂,以此曲赠之。”
饶是雍卿这般无趣之人,也为这一阙《星空银海》而倾倒。
曲毕,乐神携妻登上主位,他怀中婴孩身穿与母亲同款的精美小裙,长而卷的睫毛忽闪忽闪着,玉藕般的小胳膊小腿时不时胡乱扑腾。陵空公主星眸烁烁,笑起来极美,而那位神祇,年少时本以桀骜不羁闻名天界,此刻他全神凝视着妻女,神色是化不开的温柔。
“大约,这就是‘家’?”远远望着他们的雍卿单手支颐,眨巴了一下眼睛,忽忆起那尚存世间却不知身在何处,但已模糊于过往的一双人影。同样的身份,可她长到如今,仅见过他们寥寥数面,也从未在他们眼中见到同样动人的笑意。